灰色的朦胧
1,黑子，敏子，还有李子
前几天黑子来信说最近情绪很坏，想和老婆离婚，敏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哥们是更年期爆发了什么毛病吗？
敏子自少年就认识黑子，后来他结婚了李子。
成人后他们也一直往来，不见也不念，碰见一聊天倒也不需要什么过多的喧寒，就会进入小时候‘谈心’，‘一帮一’，‘一对红’那样的路数。
敏子珍惜与黑子的友情。认识了好像一辈子似那么长久的俩个人，难的是还老是把对方当回事，这一份情意让人放不下和感激。
看见黑子敏子就像是找到一把记忆的钥匙，可以打开遥远的要忘掉的少年往事的大门，那些流鼻涕的少年时期，连家人也不知道这些半大孩子在学校里究竟学什么，干什么，跟谁是朋友，但是他们彼此却知道，还记着，而且提起来可以会心地一笑，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孩子们之间的把戏。
以后各自在人海里沉浮，即使混得人模狗样的时候，也不会在对方面前‘装孙子’拿捏一把。这是老友之间的心领神会吧，你有，你就要保持好那一份原来的朴素，千万别弄坏了玷污了那一份真情。
离乡已久的敏子，每次回家都会看看黑子，在相见时会默契地回到在一起玩儿泥的时光里徜徉一会儿，分享那一份现实里已经不存在的简单和无邪。
那些灰色的朦胧淡淡地弥漫在黑子和敏子的心上。
他们说些自己的事情，毫不遮掩地说自己对各种公事私事的见解，聊些过去都认识的人和事情，这才知道好多事情还有另一些方面，与自己知道的出入很大。
其实他们完全不是一条路人，性格迥异。成人后黑子在官场职场京畿之地混得左右逢源，而敏子一直就是一个不着边际的书生，后来做了医生，也还是一根筋的书医生，以后又去国老远。在社会这本大书里，黑子的学问和胆略都远远超过敏子。但奇怪的是黑子喜欢听敏子说书，敏子一个书虫却也爱听黑子的官场现形记，他们于是和得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没有断了来往。
黑子会下象棋，达到业余高段位吧，但和敏子在一起时，他总是“QUEEN MOVE FIRST，”有时他会跟敏子显摆一下技术，敏子定输无疑。敏子的脑子不走这一经，她常想黑子要是喜欢读书绝对了不得。
敏子遇事情第一反应是应该查那本书呢？黑子则是：这事应该找谁摆平呢？而在北京的生活里黑子是实践出真知，总比敏子更有能力和实效。敏子有难处常需要黑子搭把手，黑子二话不说东闯西闯曲线救国帮助书虫，看着平时伶俐的敏子在社会上求人办事时的不知所措的窘态，黑子闷声闷气地说：‘敏子，你小时候的机灵劲哪去了？怎么这么雏儿？’敏子无语，黑子又说：‘你不要先在心里犯憷，这帮孙子都是见人下菜碟的主，你软他就欺负你。’敏子还是一时半会拿不出老于世故的姿态，黑子同情地看着敏子,决定以后还是要帮敏子排难解忧。
黑子一直在为党国服务，由于肯干，忠于职守，嘴巴严密等品质得到很多上司的信任和重用多是变成某人心腹马弁的角色，在单位混得相当不错，如果他有家庭背景相信他会更上一层楼，但他的出身学历大概阻止了往高干去的道路，以敏子的尖锐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果你是谁的死党或心腹，在人治的官场，不能逃脱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一朝天子一朝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那个官都有下台的时候，下边的心腹们需要自己的继续网络。黑子爱听说书讲三国的田连元，收音机里老是联播走到哪里听到那里，敏子把眼光移向其他书本。
黑子经历了很多事情这是他真正的资本和财富，知道很多铁幕后边的黑幕，大至陈希同王宝森的故事小到街道片警的职能，职业使他养成了一些特工般的习性，不把法律当回事，满脑子都是人治思想和概念。敏子有时会很惊讶黑子的举动，哪怕就是为了敏子好，敏子总是劝黑子别干缺德事即使你可以，你有这个特权，黑子瞪着大眼看敏子像是不认识似的摇摇头。
黑子曾经是共和国的卫士，后来转业到地方做了小官员，渐渐的他不指望敏子改变那些书生意气，敏子也不强求黑子改变任何他的习性，多少年来他们见面就像上中学时候一样，听着对方吹吹牛，解解闷，或敬仰或不屑无关宏旨。这些交往使彼此知道，虽然苍海沉浮但保持一块地方不变给自己歇息，它成了他们人生情感和生活里的一些灰色的朦胧，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色彩，没有什么正确也没有什么错误，倒是衬托着那些各自其他强烈的色彩得到一些缓冲的感觉。他们彼此就这么默契而淡泊地来往着。
黑子很朴实，他本来相信的东西，有时居然被敏子的言论瓦解的漏洞百出，他说：‘敏子，你与我在江湖上遇到的所有人不同，我相信你。’敏子被黑子的朴实感动了，不计较他的‘效忠’和偏执。
小时候他们在一个课堂上坐前后桌，那时敏子是个伶俐乖巧的受老师喜爱的黄毛丫头，黑子是捣蛋的男生，那凶巴巴的黑脸，常常让敏子躲着他。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后来会一直保持往来。
那一群男孩子在教室的角落坏坏的的算计着敏子，敏子无助地时候曾经觉得黑子是那个出馊主意的人欺负自己，因为他蔫不唧唧地看着她，直到去插队，黑子也没跟敏子套过近乎。黑子是第一个离开知青点回到北京的，而敏子接着在乡下接受再教育，敏子黯然地想他不知走通了那条路子穿上了军装，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来啊。
十几年后，黑子在执行任务时候几乎送命，做了局长秘书的李子就跑到市领导处说，什么嘉奖也不要就要求让黑子退役，转到她所在的机关就可以。
敏子再见黑子时，他已经结婚生子，一晃他们都从丑小鸭出脱得人五人六了。李子来到黑子的生活里，敏子也忙着谈男朋友。
黑子娶了美女李子。李子是个精明强干而乖巧尖刻取决于对待谁，她担当着机关团委书记，局长的红人。黑子让敏子看了美女的照片，‘黑子，你这家伙可以啊，居然娶了局长的红人！’敏子说。后来黑子有了一个大胖小子，敏子也就放下心来。
李子长得挺漂亮，念的是理工科但是追求进步，成了文秘，混机关。美女爱英雄，都是党卫军的受领导抬举的人，执著的黑子拿出执行任务般的忠诚和勇气就追上了李子。
在机关，黑子和李子相得益彰，那几年黑子不说，其实是李子帮了不少忙，才使黑子在机关衙门里不再让人只做退伍军人对待，而是委以实际官衔，外加黑子个人的能力和努力，就在这堂堂最热门的机关站住了脚，渐渐地改变了做007的职业习性，越来越会‘人事’的操作了。这个转变随着世事的变化使他们两人的事业和金钱稳步上升，自然李子的功劳更大，就颐指气使起来，黑子在外边人五人六，回家要给太太炒菜做饭，抽烟要站在大街门口，娶了个强势的女人做太太不知黑子执拗的心里是不是感到幸福。他不说敏子也没问过。
那些年黑子敏子也没什么往来，各自奔波，没有空余时间侃大山，后来黑子因为给儿子看病找到敏子的医院，他们又捡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偶尔傻聊一会。敏子还是过着单身的生活，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内向胆怯，黑子比以前更沉闷了，渐渐的他们又熟络起来。
北京城乱云飞渡时黑子每天都在执行公务掌握现场动态，敏子忙着治病救人穿梭在救护车急诊室医院病房。黑云崖城城欲摧的时候，黑子骑着摩托车找到敏子住处，告诉她‘千万不要冒傻气，共产党的监狱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坐下来的。’敏子动情地说，‘黑子，你也要小心，你现在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不是光棍一条，不要充好汉，我不会去当民主的英雄，你也不要当一辈子后悔的卫士。咱们干别的吧！’
几个月以后，黑子跟李子说他要辞职下海去南方挣钱，李子气得说，‘你真是疯了！’黑子倔强地说，‘李子，我会发财给你看的。’李子美丽的脸气得凶狠起来。黑子说到做到辞职下海跟官倒儿的人一起，开始从海南走私汽车零件到内地，很短时间黑子就越过了‘万元户’的水平。
敏子决定飘洋过海，曲曲弯弯的折腾，那时黑子回到北京挣了不少钱。黑子以前的‘战友’现在成了一家出租公司的老板，吃喝嫖赌，他们一起说是要吃遍北京所有的馆子，并且认真地从东城做起，一条街，一条街地扫过，当黑子见到敏子提起这些发财后的计划时，敏子对黑子说，‘你家李子一定会把你踢出家门。’‘你怎么知道的？’敏子说，‘黑子，你真是没出息’。
敏子离开北京那天，黑子找了一辆车子亲自开车送她到机场。卸下行李，敏子对黑子说‘黑子，你要保重，别让人给涮了’。
‘你也是’黑子说着转过头去，敏子看他眼里一层雾。
‘开车小心’。她说完转身走进机场的人群里。黑子这时才用手背抹去眼里的湿气。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失落。想着自己也要出国，好去看敏子一趟。这个敏子真是的，连头也没回过来看一眼，她出去会怎么样呢？（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