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13)
卷二:圣山(续)
我偷窥了!
实实在在折磨我的,其实是那幅素描中的裸女人体。再怎么也难以相信,蔡妮洗得发白的旧衣衫下,包藏着如此美妙动人的身段。那道挡门的布帘,原先是分割我和她的屏障,从那天起却成了摆渡的舟楫。当她轻轻把它拉上,它继续晃动的下摆,无疑就如招引我的手臂,叫我不能不悬拟假想,帘后边究竟是幅什么图景。
以前我是羞于承认的。身材姣好的女性永远属于我的梦想,我的渴望,我的焦灼, 我久治无法痊愈的痼疾。当她们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场所,像朝日一样吐露出新鲜的曙色,像潮水涌来发散出缕缕郁闷的暗香,像乳燕一般掠过抛下轻捷的笑影,我的心呵,就揪紧得像要凝成一块生铁,仿佛死囚牢里垂危的刑徒。
当然,有道德的约束,更有男人的尊严。表面上,我目不邪视,兀然不动,冷漠严峻,也许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我瞳孔已欣喜地凝缩。我不言不笑,脸部肌肉僵直,也从来不同她们中的任何人随便搭讪, 甚或纠缠不清。但就象一块被抛到冰水里的熔岩,外表虽似冷凝,内里却依然沸腾至极点。唯有我自己明白,我是怎样张开了每一个细微的毛孔,紧张着每一根神经的末梢,在迎接她们的精气灵明。这或许就是连我自己都不明其所以的隐秘的兽性。
如今,蔡妮宽松拖沓衣衫下,从不关心的陌生胴体,一下子成了让我辗转难以入眠的妖魔。偶尔她会抱我进里头同睡,但她和衣而卧,我什么也看不成。只有等待她洗澡、换衣的时刻,但那种时候她总把我赶到外面来,拉上布帘子。有个半夜,突然惊醒,听见窝棚里有泼溅的水声,想都没想,就蹑手蹑脚挨近了布帘子,希望有个缝隙能往里窥视。但根本找不到,只好蹑手蹑脚退了回来。
之后蔡妮又去了石屋两次。想象她在沐老残那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心里真不是滋味。终于鬼使神差,让我想出了主意。单独在窝棚时,在壁角落掏了个洞,即俗称狗洞的那种,大小正够我钻进钻出,外表用干草掩盖住,轻易不会被发觉。 天气闷热,经常要洗澡,所以不久就等到了又一次机会。当然时间极短,不可贪恋久留,否则有被抓住的危险。过了几天,再一次机会。但总体上我是失望的。洞孔的视界太小,加上油灯光线暗淡,她又背对着我这边,看到的只是模模糊糊的白白一团背影,谈不上曲线玲珑,连身长比例都没有概念。
那短短几秒钟,我仿佛吞了个火球,口干舌燥,回到窝里,脉搏狂跳不已,要好长时间才平息。每次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不可再放肆。然而,由于看得不清晰,又不甘心就这样放手。白昼里,我心神忐忑,不敢正对蔡妮的注视,唯恐她发觉我心中有鬼,可我又极想从她表情里搜索迹象,看她是否已经洞察我的诡秘,其实满心的鄙夷,只是不屑挑破。结果目光的交会往往既躲躲闪闪又胶着在一起。看得出这情况多少也叫她感到困惑,结果往往挨了她轻轻的一记打。
这一夜,照旧难以入眠,闭着双眼躺在铺上似睡非睡。忽然,又听见了布帘门后闷闷的哗啦哗啦的水声。我不加思索,轻手轻脚翻身起来,尽量不发出声响,钻进了狗洞,这狭窄的通道我已经熟悉并感到亲切了。这一次,看得依然不真切,但似乎距离近了些,都能感觉到那光滑肌肤上蒸腾的汗珠与水汽。我瞪大了眼珠,叫我且惊又喜的是,这回蔡妮转过身子来了,胸前两个丰腴的突起完全暴露在眼前。这一刹那,得承认,我仿佛被电击中,张大了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流氓狗!”事实上她是发现了我,才转身跺脚骂我,“你偷看我!”
我有如泥雕木塑,张口结舌,但慌乱中总算看到了她胴体的全部。我承认,每个正常的男人见到了都会动心的,可绝没有素描上的美,绝没有。匆忙抽身后退,却不幸卡在那里,急切中动弹不得。她紧忙用衣服裹住自己。我恼羞成怒,冲着她大叫:
“看你又怎么样?别人能看,我就不能看?”
那一瞬间我卑劣至极。不敢说那是普遍人性,但有把握是悠久的国民性。还记得春秋时代产生的成语“染指”吗?一大锅美食,没资格享受,那也得伸手指进去蘸一下汤汁尝尝滋味,否则就感觉吃了大亏。如果说前此我的冲动还包含着对美色的向往,此刻就只剩劣根性的暴露。蔡妮没理会我的叫喊,她也不可能理会,因为那无非是几声乱吠。她扑倒在草铺上嘤嘤哭泣,一边不停念叨:
“流氓,流氓,全是流氓!男人尽流氓,怎么你也不例外?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听得这几句话,才明白自己太冒失。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但到哪里有什么地缝?总算挣脱出来,讪讪地,只有回到窝里那堆凌乱的干草里。
第二天醒来时蔡妮已出了门,相信她在有意回避我。忽然想起昨夜她说的话,究竟她有什么伤心史?同时又增加了新的阴影:难道她不仅仅因贩卖妇女儿童获罪,还从事过小姐那样的职业?难道沐老残也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