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马勒的第九交响乐,尤其是第四乐章,总是给人一种超脱的感觉,几天前去听旧金山交响乐团现场演奏的马勒第九,更让我有刻骨铭心灵魂出窍之感。该团的音乐总监MichaelTilson Thomas (MTT) 早就以诠释马勒交响乐享誉乐坛,他与旧金山交响乐团录制的全部马勒交响乐”Mahler Cycle"更是赢得多项格莱美奖,而这场音乐会证实了他名不虚传。
这是马勒真正完成的最后一部交响乐,也正处于他生命中充满困境与不幸的尾声阶段,第九好像是他与死神玩的另一个不太默契的游戏,在作品的大起大落之中,不无踌躇彷徨之感。作品共四个乐章,各为1,Andante comodo, 2, In the tempo of a comfortable Ländler, 3, Rondo burleske, 4, Adante。第一和第四乐章以较慢的速度和极具软张力的气息遥相呼应;虽然中间两个乐章都有谐谑曲性格,但第二乐章是悠闲的舞曲,而第三乐章是在情感的急风暴雨中疾驶而过。整场音乐会四个乐章连续演奏,没有中场休息。将近九十分钟的音乐,MTT完全背谱指挥,这要求指挥的非凡记忆力和体力,( 我第一次在音乐会中见识了指挥在乐章之间拿起杯子喝水的景象 ),这也奠定了他对乐曲的深度的理解与掌控。当然,这对普通的观众来说,也是一种耐力的较量,但指挥处理作品的大块的整体感避免了篇幅昂长的作品时常会有的臃肿感,但丝毫没有用牺牲细节为代价。长气息的乐句与细小的律动之间的权衡发挥的恰到好处,音乐力度的对比极具戏剧性但不过分。在第三乐章开始后,观众完全被高潮迭起的音乐和乐队的演奏之精彩深深的感染和震撼。这种笼罩在剧场中的情绪的起落全然来自于台上每个演奏员在音乐上的绝对投入。这是我听到的旧金山交响乐团最精彩的演奏——音准近乎完美,各声部的音色随着乐曲的需要时而融和似水,时而大呈立体感;弦乐各声部在齐奏时简直就像一把乐器。精彩!
但我最想说的还是第四乐章。在家里听芝加哥交响乐团的CD时,已领教过那种“销魂“的感受,但那天旧金山交响乐团的Adagio更是给我一种升华的境界。我想,这个乐章才是马勒第九的中心,也是为他写第十留下的悬念,音乐与情感的张力都已到了极限。主题在小提琴G弦的长音中单刀直入,继而一个八度向上滑进后开始了主题的动机核心,缠绕在中心音上的上倚音与下倚音好像要在盘根错节,纠缠不清的密集支体中为自己争夺一点空间。SF交响乐团的弦乐群的齐奏是那样充满韧性,我从没听到过这么厚重的弦乐群,刚柔之间,好像要从岩石中挤出泉水,而这种暗藏的张力在真个乐章之中保持经久不息。弦乐的每个声部都发挥的淋漓尽致,各显身手,如泣如诉。在演奏那些钎细而柔弱的句子时,各声部的音质是那么的干净而弱而不虚,好像每个音“捧在手里都怕化了”。指挥对那无声胜有声的休止的利用可谓是淋漓尽致,大有窒息之感,让剧场静的好像时间也凝固了。此时我的眼前不自知的被泪水模糊,想到马勒彼时彼刻的心境,爱女的离去,死亡的召唤..........。乐曲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长音的叹息中无奈的消逝,而迎来的却是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我从冥想中醒来,急不可待的加入了起立喝彩的行列,看到台上乐队中向我示意的好友,一种自豪之感油然而生。回家路上从未感觉过生命这么可贵,生活那么美好。
杨智华
于2013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