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我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 第一篇 - 启蒙

为了见证神的大爱, 建博客以记录小兔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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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 是因为前天给小兔读”Finding Nemo”, 让他忽然害怕了. 我很自责, 想起自己倒过来的读书经历, 写下来, 给记忆做个记录, 时常给自己提个醒

1. 启蒙

我开始识字的时候是跟着姐姐上农村的小学.  鉴于家家都拖家带口,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老师就允许学生带着弟弟妹妹来上课. 四岁的我, 自己带个小板凳, 跟姐姐步行三里地到那个一排土房的村小, 坐在姐姐身边, 旁听老师讲语文和算术. 那个农村小学只有三个年级, 分成两个班. 一年级和二年级是混班, 老师一半的时间讲一年级的内容, 一半时间讲二年级的内容. 我就因此提前认了几个字. 

那时文革刚刚结束不久, 语文课本上每一页都是大拳头打倒四人帮的漫画, 底下配几句标语口号, 加上拼音. 我看了觉得很好玩. 文字的意思很容易懂, 不就是说那几个坏人多坏多坏嘛.  难得的是那些漫画, 工农阶级恶狠狠的表情, 愤怒的拳头, 坏人丑恶的嘴脸, 描绘得很传神.

不友善的语言, 凶巴巴的态度, 人与人之间的暴力, 不仅仅显现在全国统一的中小学教材里, 更是直接表现在乡下的民风中  (我们那地界是最早的革命根据地, 想象一下吧). 姐姐反应比较迟钝, 总是答不上老师的提问, 我都恨不得替她回答.  那个男老师就用教鞭狠狠地顶她的太阳穴, 辱骂她, 她也不敢躲, 硬挺着, 挣扎得满脸通红. 一次老师用书本打姐姐的脑袋, 我在一边哭了起来. 老师看我一眼, 收回了手, 声音柔和了一点.

会哭的孩子老师不大会打骂, 究竟老师也不想课堂上鸡飞狗跳的 (顺带描写一下: 教室里真的经常有旁边农家的鸡啊狗啊的进来游荡). 反抗力大的学生, 老师也不敢惹. 有一次见到三年级的一个男老师, 体罚一个男生, 结果被男生哭着拿着石头追. 老师绕着屋子躲, 边走边笑. 其他老师出来见了也笑得不行.
 
这些老师们也不容易, 学历不高, 都是民办教师身份, 一个月领九块钱. 家里还有地要种, 有猪要养, 上有老下有小的.  艰辛繁重的生活, 让他们怎么对学生有耐心和爱心? 连对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女教师对学生会稍微好一点, 至少不会下手狠打.

多年后, 正在经历家暴折磨的姐姐几次提起说童年多美好啊, 人要是不长大该有多好. 我很奇怪地看着她, 说你不记得以前挨老师和父母打骂, 劳苦重担的时候了吗? 她是完全忘了, 还质问我为什么要记得那些不好的事, 然后对我忘本啊不孝啊好一顿严厉的指控.  我很无语.  也许对姐姐来说, 比较起现状, 童年少年的苦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遗忘了过去, 就意味着自我还没有觉醒, 独立人格还没有机会建立. 所以姐姐至今还在家暴的阴影中挣扎, 而没有意愿走出来. 
 
岔远了. 既然在农村小学这个Kindergarten学会了几个字, 总要读点什么别的吧. 那时唯一的课外读物就是报纸. 在县教育局工作的父亲带回来各种报纸: 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 参考消息, 等等.  读完了就拿来糊墙, 糊天花板, 这是我们对付梅雨天气的唯一途径.  每天躺在床上, 就是我开始读课外读物的时候. 看着天花板, 寻找着会读的字, 不会读的就模糊一个音混过去, 算是读整句了.

有些报纸贴得太牢, 撕不掉. 世情变幻, 不同时期的旧报纸见证着曾经的权斗历史. "批林批孔批周公" 和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并列糊在我家墙上, 相安无事.  好几年的时间, 每天晚上, 我盯着屋顶正中间的一匹马, 那是一匹徐悲鸿风格的马, 一个年轻人持枪纵马驰骋, 很有动感, 旁边的竖排标题是: 对越自卫反击战.

读墙上的旧报纸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一直到上初二时搬到城里为止. 报纸的种类也逐年多了起来. 记得上初一那年我和姐姐搬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间, 我们自己装饰墙壁, 拿报纸糊窗户玻璃当窗帘. 从我书桌上, 一抬头就能读到的一则新闻是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大婚, 黑白图片上是美丽的新娘回眸微笑. 新闻的最后一句话是: “整个婚礼极尽奢华, 最廉价的是那张结婚证书, 只值三英镑.” 真是一语成谶的黑色幽默. 

外一篇: 关于文革那个特别的时代

关于文革那个特别的时代, 其实唯一留给我深刻印象的事是庆祝文革结束, 四人帮被打倒的大游行 -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我和我弟差点出事.

遥远的北京发生什么事. 政治意识淡薄的南方人不大清楚, 只知道领导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一天, 所有单位包括村镇干部都要到县城去参加环城庆祝游行. 妈妈带着我们三姐弟先到爸爸的单位宿舍. 胖乎乎的弟弟那时只有一岁多, 刚刚能扶着椅子站起来走几步, 爸爸妈妈不想抱着他上街,就留下不到四岁的我照顾弟弟, 他们带着可以自己走长路的姐姐出去了.

我跟弟弟在屋子里玩了一会, 就跑到门外跟他捉迷藏. 弟弟扑到门边, 把门撞上锁住了. 我没有钥匙, 在门外急得直叫: 弟弟弟弟, 把门把手扭一下门就开了. 可是弟弟够不着门把手, 事实上他还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在门后面瞎扑腾. 我担心地竖着耳朵听着,一直叫着弟弟,  慢慢里面没声音了, 连哭声都没有. 我吓哭了, 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跑到外面大门口, 看见街面上热闹非凡, 游行的人们一队一队的走过, 喊着口号, 每人手里拿着一面小三角彩旗. 过了很久, 长长的队伍早就过去了, 三三两两还有零星的家庭团队走过去, 母亲背着吃奶的, 父亲牵着大的, 大的又拉着小的, 手里都拿着旗, 兴高彩烈的样子. 我眼巴巴地看着, 想父母怎么就不能带着我和弟弟一起去玩呢?

我寂寞地看着旁边池塘里的水浮莲, 岸边一个妇人在洗菜, 把一个个烂洋葱往池塘里扔. 我想弟弟如果出事了, 我肯定不能活了, 我就跳进这个池塘里好了. 那些水浮莲像悠游的精灵, 也许我的前世就是棵水浮莲……可是那些洋葱真难闻……

过了很久, 太阳快下山了, 爸爸妈妈才回来. 我心惊胆颤地看爸爸把门打开, 看见弟弟趴在门背后睡着了. 睡得太沉太久, 口水把半边脸都泡红了. 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我可以不必跳塘了.

那个年代, 大部分父母真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孩子, 出意外的很常见.  我们算是幸运的了, 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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