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千里见万老板面色为难,心也不禁往下沉。万士鸿起身走了两步,问道,“刘兄弟住在哪里?在上海有几天耽搁?”
“龙祥客栈。小弟是专门前来为马三爷办理这件事的。而今债主上门,三爷寝食难安,救人于难,当然是越快越好!”
“当然,当然,” 万士鸿搓着手,显得有些急,说道,“前几日往乡下去刚刚订了明年的春茶,手上余钱不多了,倒是还有些房产,于今之计,只有速速作价找人抵押出去,方可稍解马三爷眼前的困顿。可最快也要个三五天呢。我尽力想办法,一弄好,我马上通知你。”
刘千里听说,知道他误会了,只恨自己言语不周,连忙起身,拿出马郁湘委托千里请求茶庄股份,合伙经营的信据来。万士鸿看了,方才明白马郁湘只是在寻找下一步的退路,连忙说到,“这个好办。三爷如今的情形,如我当年一样。若无三爷侠义,哪有我如今的万枫茶庄?我与三爷五五开。”说着就要叫徒弟尤喜过来书写文书,立契据。千里见他这茶庄,而今升值了十倍不止,忙拦道,“依小弟说,就按当年双方投入的本钱来算,三七开最好。何况马老板这些年费心经营,茶庄才有今日。三爷素来慷慨,如今实在是不得以,才有这个不情之请。”万士鸿见他说的恳切,便不再坚持,于是两方各找保人,立下文书,让千里带回,过了年请他速速来上海协商经营等事宜。
刘千里办成了这件事,心中自是宽慰,看天色已晚,动身返回只能等明天。于是便到集市上来,买了巧如喜欢的桂花糕,松子糖,又给母亲和店里的朋友买了各样点心一起带回去。待得回到客栈,店家一见他忙招呼道,“客官有客来访,已在偏厅等候多时了。”千里心中诧异,这次来上海,走得甚急,并未惊动任何亲朋好友,哪来的访客?”连忙往偏厅中来,只见一位书僮打扮的小哥儿临窗而立,见他进来,连忙上前来问好。千里细看,见他二十上下年纪,长挑身材,容貌秀美,一双剑眉却又显得英气勃勃,正是万枫茶庄万老板的徒弟尤喜。千里心中咯噔一下,担心合约又有了变故,忙问,“小兄弟久候了,不知何事亲自跑一趟?”尤喜见他面露忧色,忙说到,“师父说今日事急,赶得匆忙,”又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在桌上,“这里有一封信,还有一些现钱,请给马爷带回去,聊表寸心,以备明春来上海的盘费之需。”千里听罢,真是又吃惊又感激,没想到万老板急人之急,如此周到妥当,连忙谢过,说,“股份的事已是不情之请,这笔钱我替我大哥立下借据,日后当如数奉还。”一边叫店家笔墨伺候,一边拍拍尤喜的肩膀,示意请他坐下,谁知一拍之下,尤喜身子一缩,神色微变,竟流露出小女儿娇憨之态来,回身拱手道,“师父嘱咐再三,借据不敢当。叨扰!”说完便转身离开。千里望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又惊诧,又好笑,觉得这小书僮当真是有趣极了。
千里回来,将信件,合约,钱款等物悉数交给马郁湘。马郁湘自是感激不尽。千里心中又欢喜又沮丧,喜的是老天照应,马郁湘转危为安;愁的是这赎回镯子的钱又落了空,只得以后慢慢再作打算了。
离过年只有十来天了,店里的伙计们已将店内上上下下清理打扫的齐整干净,各处大红的陈设把店里衬托的喜气洋洋。这日天降大雪,整座小城银装素裹,如同在琉璃世界一般。九爷发下年终的赏钱来,伙计们欢欣雀跃,商量着晚间要到牡丹楼一醉方休。千里摸了摸钱袋,这回过年的钱有了,下剩的,往后都要慢慢攒起来才好。正在打烊时分,马三爷家的二小子跑进来,拉着千里说,“二叔,快快随我来,我父亲正有要事找你呢。”千里不知又有何事,只得谢过猴哥德意的邀请,随他往马郁湘家里来。转过旺丰胡同,便可见马家的大宅了,往日车马簇簇,而今却门前冷落,只有那一副朱红的对联倒是平添了几分去旧迎新之气。进得门来,偌大的大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想必马三爷早已变卖的变卖,连家下人等也早已遣散了。转到花厅,马郁湘已久候多时了,一见千里,连忙招呼他坐下,又叫他二小子“去拿酒来,给你二叔暖暖身。”
千里坐定,细看马郁湘,人是清瘦了不少,精神气色倒是还好,便问道,“年关将近,店里连日忙,也没来看望大哥,不知各项事务打点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只等开年卖了这宅子,清理了帐务,便可上路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千里面前。千里一看,这下吃惊不小,这黄澄澄金灿灿的物件不是别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龙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