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tang07059 于 2010-02-01 18:10:31 [档案] [博客] [转至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1827次
临去摩洛哥前两周某一晚坐着看电视里的一个高清节目时,领导突然说:“我们家的摄像机是不是该升级了?”把我说得楞了一下。设备改造更新这种工作我平时做得非常积极主动,一般不需要领导过问,现在这种小事都要让领导操心,我顿时觉得很惭愧。“行”,我说,“明天我就去研究一下买个高清晰度的。”
其实我想买高清摄像机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之所以还没买就是一直想等具有刻录功能的高清 Blu Ray DVD Player 上市。用电脑软件加 Blu Ray DVD Burner 虽然能刻出 Blu Ray DVD ,但现在这套东西还很贵,刻录起来也麻烦。后来我终于想明白其实不需要等,只要去买个大容量的外接硬盘,几年之内拍的录像都能倒进去。 事情最后比设想的还要好,高清摄像机拍出来的内容,用普通 DVD Burner 写入 DVD ,虽然还不如Blu Ray 清楚,但与前一个普通数字摄像机比不知好了多少。尤其是我接下来买了个 Media Player ,用它来直接播放存在活动硬盘上的高清摄像机拍的文件,感觉比HD National Geographic 差不了多少。
领导就是领导,在任何问题上都更加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当时手头的数码普通摄像机已是我的第四个摄像机了。我在九零年从一个在深圳与上海间贩卖电脑的倒爷手里用五千人民币买下了我第一部摄像机,是个松下用小二分之一带子的机子。倒爷说原价上万,机器他几乎没用过。好友潇峻同时从他手里买了个JVC的,比我的略小些,六千多。倒爷与潇峻有大笔的电脑生意,还要靠潇峻电脑公司的仓库替他暂存一时没出手的电脑,所以倒爷在两个摄像机这种小事情上骗我们绝不值得。当时私人有摄像机的不多,就算是出国人员,他们回国后买的几大件还停留在电视机、录像机、音响、冰箱、洗衣机、照相机的层面,在马路上用摄像机扫街容易被别人误会为电视台的。 那一阵闲,在照相馆工作的摄影师朋友就教唆我与他一起去替人家拍婚礼。他替客人拍婚纱照时,客人有时会商请他拍婚礼,如果再加个摄像,这婚礼就更有面子更扎台型了。但这朋友是一流照相馆里的职业摄影师,我充其量是个电脑二道贩子兼摄像爱好者,心下很犹豫。摄影师朋友对我百般鼓励,说现在谁都不会摄像,摄像也并不象摄影那么难,专业与不专业的差别没摄影明显,随后给我指点了一些基本要领。我悟出了关键的一点,如果有摄像,这生意容易成;不然客人可能就会去找别的带摄像的摄影师。
我这人为朋友别说两肋,就是两屁股上都能插刀,就跟着他拍了有十几、二十个婚礼。运气不错,所有客人对我最后做出来的带子满意的居多,抱怨的几乎没有。这也不白干,摄影的拿五十到一百,我能拿一百到一百五,顶得上普通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两盒万宝路(或健牌)加几包喜糖更是基本的。这差使能看到各式环肥燕瘦的美女――婚礼总是新娘与伴娘最美的一刻,能白吃各大饭店的美味佳肴,所以两、三周一次我还不嫌烦。
给人摄像要早一些先到男方家,有时新郎会派个车来接,有时就自己骑车去了。到了男方家先从门上的喜字开始淡入,再把新房扫一下,然后跟着新郎的礼车去接新娘。如果路过南京路、淮海路一类的闹市,客气些就替人家扫扫街,所以我总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到了新娘家我要先下车,这才能拍下新郎走下车、穿过炮竹声大作的弄堂、挤过看热闹的人群、走进新娘家门的全过程。
新娘家住新村、石库门、西式弄堂、棚户区的都有,居住条件有好有坏,但新娘与伴娘的穿戴打扮都差不多,婚礼的流程也差不多,基本上到了女方家要先喝一碗红枣、桂圆、莲子做成的甜羹。也会给我一碗,但我从来都不喝,太不喜欢甜品了,我大概只有自己结婚时的那碗是迫于压力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喝下去的。新娘的家里不特别需要摄像,只要拍下新郎、新娘喝汤、闲聊就行了。上海人送礼送到连这次上门接新娘都不能空着手,新郎会送新娘一束花,男傧相(上海人叫陪客)就手提些水果、烟酒之类的送女方家,就是个礼数。
新娘与新郎从走出女方家门一直到上车,去男方家过一下――也有直接去饭店的,再去饭店,这个过程是婚礼最热闹的一段。弄堂里的街坊邻居大多数并不参加婚宴,他们能参与的也就是这部分,所以大家都尽量不缺席。这时候人挤得更多,鞭炮也放得更密更响,总是在星期天的下午,阳光明媚一片喜庆――日子肯定是挑了又挑的,伴随着鞭炮纸屑的是新娘新郎家人向四周抛撒的喜糖。我总是先站好最佳位置,会有人替我赶走挡我视线的人。新娘新郎这时候就要接受群众的检阅了,免不了会有人品头论足。漂亮的好说,不那么漂亮的,尤其是化了这种浓妆后仍不见起色的,心理素质就一定要好。那些伤人自尊心的冷言冷语,我站那听得清清楚楚,不能保证新娘子就听不到。领导有个美女朋友,结婚那天化妆出了些问题,结果在老城隍庙接受群众检阅时,听到了一句“新娘子嘎难看格”,把她气了一辈子,连带把老城隍庙都恨上了。
星期天晚上饭店门口迎接客人的一对对新人,是上海滩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时新娘新郎要接受的可就是全上海人民的检阅。走过的行人,都会停下――起码是走慢――看一下,兴致好的还可能点评一下。我从来就觉得这景象太可怕,但又想不出应对之策,轮到我自己结婚时,总不见得躲在里面不出来招呼人客,那可是大大的失礼。后来领导家里的人轻易地解决了这一老大难问题,方法就是包下带有围墙铁门的太原别墅,这样站在别墅门口迎接人客,别说一般的行人,连狗仔队都休想看得见。
在大饭店里办婚宴还有个大缺点。一般大饭店能席开数十、上百桌,你不大可能都全部都包下,而大家选来结婚的黄道吉日都差不多,每家饭店难免会有几对新人同时结婚。头一件新娘之间容易产生攀比心理,就算她们自己不比,行人自愿参加评审的也不少,所以订酒席前最好查一下,别与美女订同一天,不然站一起免费做了美女的陪衬人。这还算是小事。结婚宴席请来的人客,很少有双方共同的朋友,个别客人甚至可能连新娘新郎都不认识,这就给了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可乘之机。“新民晚报”就报道过有个人天天去吃人家的婚宴,几个月后才被抓住,据这人说这事很容易,可能没被抓到的更多。
饭店门口拍主人家迎客也是个重要环节,几家人客一起来、几对新人站门口分头招呼,这场面乱哄哄的,你镜头里总不能拍很多别人家的客人吧?避来躲去的不大好拍。好在这一段不长,等到客人基本来齐后就能开吃了。拍照、拍录相的必须与新娘新郎保持高度一致,吃不了多长时间,等到新娘起身去换衣服时,就该准备拍新娘新郎挨桌敬酒的场面了。整个婚礼中最考验新娘新郎的有两个环节,一个是给客人敬酒,另一个是被客人闹洞房。敬酒与闹洞房这两件事有个共同点,太闹了不好,完全没人闹又不好,显得太冷清。这时候老吃老做的铁哥们铁姐们就起到了关键的调节作用,有人太闹时要劝,没人闹时要带头起哄。
敬酒时新娘要给每个抽烟的客人点烟,这时男男女女平时不论抽不抽的都会叼支烟让新娘点,闹腾的就故意不让新娘点着。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等新娘划着火柴时――这个时候是不让用打火机的,故意说东扯西的,一直到新娘手里的火柴快燃尽才装模作样地凑上来;另一个就是任新娘点烟,他完全不吸,这样就算把烟头烧着了,火柴一熄烟也跟着灭了。新娘这时只能软语央求,要的就是这效果,等到新娘划了三、四根火柴后,再落撬的客人都会放新娘一马。这都是相熟的年轻人才会干的,不熟或年长的不好意思来这一套。
相比新郎,新娘算是轻松的。新郎必须替整桌客人斟满酒,挨个敬过来,再陪大家喝一杯。这是最好的情况了,只会发生在亲戚们的桌子上,朋友们就不那么容易糊弄,一般会要求一个一个地喝,好的男陪客在这种场合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好的陪客首先是个谈判高手,他可以就酒的品种、杯子的大小、酒杯的倒满程度、多少人一起喝,等等细节反复地讨价还价;好的陪客还必须有好酒量,新郎不能喝太多时,他就要出头代喝。客人对陪客不会那么客气,最后很可能要与客人一对一地喝。这一段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要尽量把所有的客人都拍到;闹的过程要拍一些,又不能给闹事的太多的镜头。
我与我那帮狐朋狗友比起来算海量,结婚时他们要求与我一对一地喝,我的陪客正想挤上前说什么,被我一把拦下:“不用,这几个是非喝不可的。”之后我对他们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出了饭店大多数客人就打道回府了,尤其是年长的与年幼的,年轻的可能会跟着新娘新郎去闹洞房。闹洞房虽说也是新娘新郎的一道关卡,但气氛比敬酒要轻松多了。这么说吧,见过敬酒闹到最后真的翻脸的,可从没见过闹洞房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酒席上的人到底杂一些,而跟去新房的都是自己人;二是酒席上闹的人可能已经喝多了。这时新娘新郎会再换一套更轻便的套装。新娘整个婚礼换三到四套礼服,第一套最普遍的是白色拖地长婚纱,从娘家出来、穿弄堂、站饭店门口迎宾、一直到敬酒前都穿着婚纱。穿婚纱在桌缝间穿梭敬酒显然很不方便,容易碰脏扯破,要知道婚纱十之八九是租来的。婚纱是一次性的东西,谁也不想存着以后用第二次,所以租最合适。敬酒时新娘大多穿红色的西式套装,也有穿旗袍的。第三套就是回到新房后换的,闹新房严格说已不算婚礼的一部分了,可以穿得随便些。换四套的在敬完酒坐回主桌前再换一套。新郎一般只穿两套,都是西装,头一套是深色的,后一套则是浅色的。长袍马褂只是在拍婚纱照时穿穿,我在婚宴上没见过。
闹新房的节目繁多,文雅些的有新娘新郎对咬苹果、合作用牙齿叼出浸在酒瓶子里的筷子、在一个很小的板凳上抱着转一圈;不文雅的可以放一只鸡蛋在新郎裤裆里让新娘掏出来、在新娘新郎腰下各绑一个锅盖,让他们对撞敲出响声,等等等等。在以前比较保守的年代,新娘新郎脸皮一薄一害羞,某些节目就很难完成。现如今新娘新郎在结婚前早就无证驾驶无数次了,只要不叫现场演三级片,再荤的节目都是小菜一碟,不知道闹新房还能如何的与时俱进。我多年没参加国内的婚礼了,不敢在此妄加猜测。对于拍录像来说,最怕新娘新郎羞人答答的不合作,那会拖得没完没了。荤素搭配替人家拍五、六个节目,最后用“喜”字淡出,我也就大功告成了。
我的第一台摄像机在我出国时留家里了,第一次回国前,这台摄像机坏了后被家人处理了,所以后来我再也没见到过它。当年的很多回忆,都与它有关;也用它记录下了家庭的很多活动及侄女与外甥们成长的过程。
我喜欢看自己以前拍的录像,每隔一阵又会看一遍;时光匆匆,流年似水,而一切逝去的人或事,都会在我的影像中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我呢,就在自己的幻觉中抓住了时间,紧紧的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