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弋母亲带张条子乘一辆出租车去机场接了儿子,再由原车送回来。还没停稳,就见Rita 慌乱地跑过来,口中大叫:“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打开车门一把拉起她就跑,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说:“她发烧了,声音也都没有了!”
屋里,小弋歪倒在那张摇椅上,头上敷了条湿毛巾,连眼睛也遮住了。梅匍伏在她脚边,呜呜地叫了两下,又用鼻子碰碰她的脚。
小弋妈奔进屋里,一把拿下那张毛巾。见小弋闭着眼,脸烧得通红,就着急地问:“你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去医院?”
小弋不答话,也没有反应。
弟弟拿着行李走进门,看到姐姐这个样子,就大喊:“姐!无论如何你要撑住啊!”
母亲站起身,急急跑进厨房里去。弟弟走过来,握住小弋的手说:“对不起,姐,我来晚了!让你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不要伤心,我会狠狠地揍那个狗日的一顿!然后,我们立刻回中国,离开这个狗日的地方!”
小弋还是没有反应。弟弟难过得抱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Rita 拍拍他的肩膀说:“光难过没有用。第一,让我们一起为她祈祷,第二,你要开车送她去医院。”
“来了,来了!”小弋妈捧着一碗姜汤跑过来,弟弟帮她用银勺撬开小弋的牙关,扎实地灌了她几口。她的一张脸白得象死鱼的肚皮,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却是涣散的。她没有哭泣,可是白得发青的脸抽了一下,喉咙里不断发出一阵阵细弱的呻吟 。母亲叹口气,一鼓作气把那碗姜汤灌完了,她才渐渐地收住目光,有了几分知觉。
“弟弟,你来了。”她低低地唤着。
“姐!我送你去医院!”弟弟紧紧握住她的手说。
小弋摇摇头。“没事,姐没事,就是想睡觉。”她挤出一丝笑容。
弟弟把她抱起来,一直走上楼去,放在床上。见主卧室里空空如也,到处是包装箱,就难过地摇摇头,走到窗户边,放下窗帘,又走出去,带上门。
客厅里,母亲对弟弟说:“我们要轮流守着她,防止她干傻事。”
弟弟点点头,走到Rita身边,给了她一个大拥抱,说:“谢谢你,我的大天使!”
Rita 捧住他的头亲了一下,问:“你们真的决定要回中国?我会好想你们!”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弟弟搂着Rita的肩膀说,“在中国你跟我们住在一起。你和我爸爸妈妈三个人可以到处游山玩水,过着老神仙般的日子。中国很便宜,吃的住的都比这里便宜。”
Rita 的眼睛亮起来,很快又暗了下去:“可是那样的话,我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孙女们就找不到我了。我还是得在这里等他们。”
弟弟有些难过,不知怎么去安慰这个孤寂的老人。他笑着说:“那好,我们就在中国等着你。只要你心愿一了,就赶紧打电话给我们。”
“好!” Rita开心地笑了,“我很快就会去。”
小弋整天睡在床上,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每天她母亲都煲了汤来,强灌她几碗汤水。才两天,小弋就瘦了下去,面色死沉,眼睛凹成两个大窟窿,好在烧退了。第三天清晨,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弟弟拿了个睡袋躺在地上,就突然颤巍巍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姐,你醒了?”弟弟一下子被惊醒,也坐起身。
小弋点点头,扶着头问道:“我睡了几天?”
“整整两天。姐,你饿了吗?要不要我拿点东西给你吃?”
“两天?!今天已经星期五了?”小弋支撑着下了床。“真糟糕!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就踉踉跄跄走到书房,看见计算机已经被装箱了,就着急地要把它取出来。
“我来,我来!”弟弟赶过来帮忙。“姐,你要干什么?”
“我要上网查法律条文!”她和弟弟一起将计算机放到桌上,迫不急待地开了机。
母亲穿着睡衣跑进来,惊恐地说:“你又要干什么?不许再给许斌发EMAIL!”
小弋一边在键盘上敲字,一边静静地说:“当然不是!妈!我要战斗!从现在起,我要战斗!一步一步拿回女儿,拿回房子。”
小弋妈忧喜参半。喜的是女儿终于放下了许斌,忧的是自己已经和儿子决定了要回中国,连机票都买了。她见儿子也在发呆,就对他努努嘴,示意要他去说服姐姐。
弟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认真地对小弋说:“姐,我和妈已经决定要回国了。我买了三张机票。这周末和爱云待两天,下个星期一我们三个一起回国。”
小弋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回去。除非带女儿一起走,否则我不回去。”
“姐,你何必呢?法院禁止为爱云申请护照,你怎么可能带她出美国?”
“那就先不回去。什么时候我拿到她的护照,什么时候我们再回中国。”
“姐!”弟弟难过地低下头。停了一会,他下定决心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说服姐姐和家人一起回国。“姐,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我马上就要作爸爸了。”
“嗯?”小弋停下手,转身望着他。
“姐,是真的。我女朋友人在深圳,我走之后才发现怀了孕,前几天她打电话告诉了我。”
小弋看他一眼,问:“你爱她吗?”
弟弟没有回答。小弋转回身,又开始敲键盘,还是静静地说:“不爱她你跑回去干什么?好不容易才来美国,这才几个月?就要放弃一切回中国。你确定,那个孩子是你的?”
“我确定!姐,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不负责。”
“这世上的好女孩太多了!”小弋大叫了一句。接着又叹口气,说:“你一定要娶——你最爱的那一个。”
弟弟为难地摇摇头,“姐,我知道,你还在恨许斌。可是,他是个好男人啊。如果他真的抛妻弃子来找你,你会开心吗?我不相信!”
小弋的手抖了一下。“别说他,只说你。我不同意你回中国。”
“我必须回去。我要对女朋友负责,更要对孩子负责。姐,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高中那个自杀的女生吗?你也恨那个不负责的男人。一句‘我不爱你’就可以撇清所有的责任吗?这种男人根本不是人。”
“好!好!你们都是好男人!为什么,”小弋苦笑着说,“天下的好男人都是我的兄弟!你一个,许斌一个。我嫁的,偏偏是一个混蛋。”
弟弟抱住她的肩膀,“姐,你和我们一起回国。在中国,你可以一切重新开始。”
“不要。”小弋坚定地说,“我必须留下,和女儿在一起。”
“姐!”弟弟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过?你根本不可能应付得了。”
小弋推开他的手,咬着牙说:“不用你们担心。靠天,靠地,靠人,都靠不住!能够靠的,只有我自己!”她笑了一下,抬起头对母亲说:“妈,你走之前,帮我多做点鸡肉粥。我特别想喝您做的粥。”
母亲含泪道:“好,好,我这就去做。”说着就把弟弟一起拉走了。
小弋听到他们已经走下楼,眼中含着的泪才掉下来。可是她很快就把眼泪抹掉,深吸一口气,眼睛继续盯着荧屏。
吃早饭的时候,她对弟弟说:“今天我有好多事情要干。走吧,你来陪陪我。”
和弟弟出门前,她又问母亲:“妈,你有没有搬东西到 Rita 那边?”
“有啊,我原来打算把所有东西都搬过去,给那两个人留一座空屋子。”
小弋摇摇头,“那今天就辛苦你和Rita,再把所有东西都搬回来。”
“搬回来?就算你留下,也必须从这所房子里搬走,不是吗?”
小弋笑了一下,“妈,听我的,把所有东西都搬回来。我这就去战斗了。没有人,能把我从这所房子里赶走。”说完,她就挽着弟弟的手出了门。
“哎,你到底要干什么?可不能和法官对着干啊?”母亲在她身后大喊。
小弋和弟弟坐在律师事务所的接待大厅里面等待蒋律师。一位漂亮的秘书娉娉婷婷地走出来,将他们两人请了进去。小弋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
“这是我弟弟,专门赶来帮我算帐的。蒋律师,我预付您的律师费,还剩下多少?”
蒋律师拿起电话,按了一下呼叫键:“请把弋诉讼书平的卷宗整理一下,把账单拿过来。”放下电话,不经意地问:“上次我跟你讲的上诉的事,你想好没有?”
“想好了!可是情况有点变化,”小弋朝前倾倾身子,“我的工作职位丢了。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收入。”
“公司把你辞退了?”蒋律师睁大了眼。接着就撇撇嘴说:“那你怎么办?我可是不会为人免费打官司的。要不然,你可以去中国同乡会找找门路。”
小弋笑盈盈地说:“以后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过,我今天来,还要麻烦您帮我写最后一个状子。”
这时候秘书拿了个文件夹进来,封面上写着:“弋 vs. 书平,原告”,很薄,看上去里面只有几页纸。蒋律师拿起来打开,仔细翻看了一下,说:“到今天你的律师费是8千美元整。只剩下两千美元了。”
“蒋律师,您的律师费是150美元一小时吧,那您算算看,您应该为我工作了多少时间?”
蒋律师的眼睛跳了一下,“你不能简单地做算术。我们的好些工作,都是你看不见的。比方说,查参考文献,思考案子,等等。”
“那好,以前的费用我就不跟您争了。今天早上我花了两个小时上网查了一下法律条文。”她看见蒋律师的脸上闪过一道红晕,就接着说:“我知道,我们现在可以依据一方父母失业申请紧急上诉,要求改判初审的判决,重新审核抚养权和居住地的划分。是吗,蒋律师?”
“是的,”蒋呐呐地说,“可是法官不会改判。毕竟,你前夫比你更有条件拥有抚养权,房子也应该会判给他。只是现在你失业了,每个月会少付或者不付小孩的扶养费。就算你能拖几个月,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
“以后的事,就不劳您为我再操心了。我这就出去等着,请您帮我照着我的意思写份紧急上诉。我今天就亲自交到上诉法院。”她站起来,对蒋笑笑,“一个小时,应该够了吧!剩下的1850 美元还请您还给我。毕竟,我没工作了,凡事都要省。”说完就转身走出门去。
小弋和弟弟在外面等了38 分钟。那个秘书拿了一个又大又厚的公文袋和两页紧急上诉申请书走出来,交给她说:“这是您案子的所有文件。请验收。”
小弋好奇为什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多东西。打开看了一下,里面装着两个文件夹。一个封面上写着:“弋 vs. 书平,原告”,只有很薄的几页纸;另一个是:“书平,被告”,厚厚的一沓。她仔细核对了页数,笑着对秘书道:“我验收了。绝大多数都是对方律师发来的文件,对吗?”
秘书对她翻一下白眼,嗤笑道:“你也别觉得委屈。我们为你这个案子已经很辛苦了。呐,签字吧!这是你的解除律师委托书,上面清楚标明,我们已经把所有材料移交给了你,蒋律师今后也不再担任你的律师。”
小弋在文件上签了字,拿了自己的那份拷贝,放进大公文袋里,又把东西交给弟弟拿着。然后伸出手,“多余的钱呢?”
秘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手一松,掉到地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弟弟想要出手,被小弋止住了。她幽雅地弯下身去,笑着把支票捡起来。
“再见!”她对秘书妩媚一笑,接着就挽着弟弟的胳膊走出去。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她立刻开车去了上诉法院,在“申请受理”的窗口排队。
弟弟担忧地小声问:“姐,你决定自己打官司?能行吗?”
小弋正在查看蒋律师写的上述申请。看完了,就把文件宝贝似的收好,对弟弟笑着说:“律师只是死背书的博士,你姐是科学类的博士,你说,他们会的东西,难道我学不来吗?”
“可是,”弟弟急道,“你现在才学,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要试一试!”小弋很有信心地说,“你姐已经开始摸到窍门了。你知道,我从上一次的失败中总结出了什么斗争经验吗?”
弟弟不由得笑了,“你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第一. 我要辞掉这个草包律师。第二. 从今以后,我必须是个可怜的穷女人,没钱租房子。第三. 我只有一个人,就算加上Rita,也是一个没有破绽的整体。而对方呢?”
弟弟恍然大悟,说:“你是说,要等待那个情妇出错,然后逼书平让步,把抚养权还给你?”
小弋满意地拍拍弟弟,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第一步已经做了。这第二步,是要保住房子。然后,就要等待机会。一看见破绽,就一口咬住不放。我偏要和那个犹太律师斗一斗!看谁更有耐力。反正,我不用再付律师费,书平呢?每一步都会付钱付得肉痛。”
“下一个!”窗口的法务工作人员叫道。
工作人员仔细看了看小弋的上诉材料,决定受理案子。深蓝色印章一盖,小弋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了地。她呼出一口气,对工作人员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工作人员又拿出一分日历,让她挑选一个开庭的日期。小弋就选了一个最远的日子。工作人员不放心地问:“一般人都希望自己的案子越快审理越好,你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没办法呀,尊敬的法官,我现在没有了工作,得多花点时间找工作。”
工作人员同情地点点头,在受理书上写下那个她选的日期。然后叮嘱她说:“这里有三分拷贝。法院一份,这份原告的留给你自己,另一份要想办法交到被告手中。必须由不相干的第三者交到被告手中,然后把这个表填了寄回法院。”
“谢谢!”小弋由衷地说。
出了法院,姐弟俩又开着宝马跑车去了趟二手车行。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辆七年新的Honda Accord. 小弋开心地开着车,对弟弟说:“这车真好!又宽大又不怕撞,还省油钱!”
弟弟还在数钱,“六千一百,六千二百,齐了!”他仔细地把钱放进小弋的包里。看见姐姐兴高采烈的样子,于心不忍地说:“姐,你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以后为了打官司你就真的不工作了吗?这六千块只够你撑半年吧!”
“两个月就够了!只要拿到房子,我自然会有工作。”
“你已经找到了?”弟弟瞪大了眼问。
小弋笑了一下,说:“公司里的工作我不会再找了,回去找个博士后的位子,先干几年,再争取申请个教授职位。“
弟弟有些吃惊。“博士后?工资很低啊!你过去的工资那么高,能习惯吗?”
“没问题。我现在明白了,自己还是当个纯碎的科学家更合适。钱少不是问题,只要我能保住房子,花费就会很少。”
“姐,你以前多威风啊!现在非把自己搞得这么惨,我真替你难过。”
小弋伸出一只手去拍拍他。“别担心。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我拿回女儿的抚养权,过几年再当上教授,我就彻底翻身了。”
这天傍晚,一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开进了这条小街,停在小弋的房门口。紧接着,书平开着宝马跑车跟过来,喜气洋洋地把车直开到车库门前停下。后座上,Wendy 满面春风地左顾右盼,望着眼前的大房子,想到今后自己就是这儿的女主人了,不由得一边取下爱云的摇篮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爱云啊,这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啦!”
书平急匆匆先去把门打开。一进门,看见一切还是原样,就愣了一下。走进去,见小弋妈和Rita在厨房里忙活,耸耸肩,没理她们。再走到客厅,见小弋神清气闲地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怒气冲冲地问:“你怎么回事?敢不遵守法院的判决?”
“你来了。”小弋瞄了他一眼,“爱云呢?”
“在这儿!”Wendy 走进来,把摇篮撒气似的放在她脚边:“你呢?为什么还没搬出去?我们的东西都运来了,就在外面!你现在就得搬走!”
“凭什么?”小弋把女儿抱在手上,一边笑盈盈地问。
“你!——”Wendy 想开口骂人,被书平拉住了。
书平觉得,小弋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合情理,心里有点害怕。难道,她真豁出去了,要拼个鱼死网破?想到此,就拉着Wendy 一起退后几步,对小弋说:“你可不要冲动,我不会吃你这套。大不了,把警察叫来,拿出法院的判决书。那时候你还是会被撵出去。还不如现在自己走。”
“请问,您是书平先生吗?”Rita 突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书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今天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好吧,陪他们玩玩,看他们玩什么花样。“对,我是书平。”
“这是您的信。” Rita 把信交给了他。“好了,我顺利完成任务了,要回家了。”说着就拉着小弋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书平狐疑地看着信封。莫非这就是答案?他赶紧拆开来看,和Wendy 一起头碰头,仔细研究。
Wendy 刚看了几句就叫了起来:“什么?不可能!”
书平立刻明白,自己着了小弋的道了。他脸色铁青地读完上诉高级法院的受理书,和那份解除律师委托通知书,心里一凛。他朝前妻看看,突然警觉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把她逼到绝路上,逼得她开始反击了!怎么办?现在是周末,要到周一才能和律师联系上商量出对策,可当下怎么办呢?难不成要和她再重新住在一个屋檐下?
Wendy 见他脸色,知道事态严重,就把他拉出街去商量。书平想今天这事可能善不了终,就对搬家公司的工人说,请他们把东西都卸下来,放进车库里。他又急匆匆去打开车库门,见里面停了一辆Honda,吃了一惊。再仔细一想,就明白小弋将他的那辆跑车卖了换了一辆便宜的车,登时肉痛起来。
“怎么办?这个女人太狡猾了!我们这边在一心一意带孩子,她那里呢?在耍花招!” Wendy气得流下泪来。
书平可比她成熟太多了。他把前后都想了一遍,认真地说:“现在的情势,是我们一步都不能退。否则,下次开庭我们就可能处在劣势。”
“好!” Wendy 咬牙切齿地说:“谁怕谁?我们就住进去,当着她的面亲热,看她怎么办?”
书平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觉得,她现在一下子变了,变得深不可测。我们千万要小心,不能激怒她。”
两人商量停当,指挥搬家公司把东西都搬进了车库。好在东西都装了箱子,倒也整齐。完事后付了钱,再一同手拉着手走进房中,毫不似弱地在客厅里坐下,对小弋说:“好!你可以继续住在这个房子里。你睡楼下客房,我们睡楼上。”
“那可不行!要一切以女儿为中心。”小弋静静地说:“楼上那间主卧室应该作为婴儿室。谁带爱云,谁住进去。反正,这房子有4间卧室,我们几个人可以一人一间。”
“那可不行!要一切以女儿为中心。”小弋静静地说:“楼上那间主卧室应该作为婴儿室。谁带爱云,谁住进去。反正,这房子有4间卧室,我们几个人可以一人一间。”
“你好不要脸!” Wendy 气急了叫道。“你到底想怎样?还是得有自知之明,你现在又老又丑,难道还想勾引书平吗?”
小弋弟弟一下子跳将起来,站在Wendy 面前,脸上青筋冒出来,狠狠伸出一只握紧的拳头,威胁她说:“你这种小三,要在中国会被人在街上追着打,打死都没人可怜!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
书平上前一把抓住他,“你是谁?敢在我房子里面撒野?”
小弋站起身,把弟弟拉住,还是静静地说:“弟弟,一切以爱云为重。我们上楼吧!”
说完就一手提着摇篮,一手拉着弟弟上楼。进到书房里,指着沙发床说:“你在这里将就两天吧!最好把你的臭袜子都留下,可以挡挡妖气。”接着和弟弟道了晚安,带女儿到主卧室里睡觉。
楼下,Wendy 被书平强搂进客房。这一夜,大家表面上相安无事,都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小弋被一阵刺耳的汽车发动声惊醒。她走下床,撩开窗帘。看见书平的跑车一闪,就射了出去。她笑了,轻轻地“哼”了一声。
整整两天书平他们都没再出现。一直到星期天夜里,才看见他把那辆跑车开了回来。
小弋他们一家子都在Rita 家吃晚饭。母亲听见动静,就悄悄撩开窗帘朝外看去。她忧心地说:“他们回来了!”
小弋早算准他们会在星期天晚上回来交接孩子。所以,特意在主卧室里留下很多婴儿的用品,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屋子,显得房间非常拥挤。这时她正在喂女儿喝奶粉。听见这个消息,就笑了一下,“回来就好。”
Wendy 和 书平到楼上转了一圈。主卧室里太挤太乱,书房和另一间卧室连着,臭气熏天,到处是臭袜子。她捂着鼻子跑下楼,流下眼泪。说什么也不肯住楼上。
书平知道,小弋已经赢了第一回合。他叹口气,神色严峻地对Wendy 说:“不要紧!我们就住在客房里。今晚你好好睡一觉,爱云睡在客厅里,我来陪她。”
Wendy 很伤心,没想到搬家成了一场苦情剧。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着头说:“我们也不用在客厅里守着。把客房的门打开,孩子一哭,就听得到。”
书平想:这怎么好意思呢?Wendy 见他犹豫,就撒娇说:“又不是一直开着门!先关上,然后再打开。”说完哈哈大笑。书平就抱住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正好小弋抱着女儿开门走进来,后面跟着她弟弟。她看见那两人亲热,根本就是视而不见,直直走到客厅里,把女儿放下,说:“爱云就交给你了。”说完就挽着弟弟一起上楼,把和书房相连的那个卧室收拾了,和衣躺下。想着这样的日子自己还要坚持两个月,心里就一酸。但紧接着,眼前就浮现女儿的小脸。于是她就不断给自己打气,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书平就开着车,把Wendy和爱云都带走了。母亲从Rita那里回来,见孙女已经不见了,难过得直抹眼泪。Rita 安慰她说:“别难过,亲爱的。记着,神永远都会保佑我们。”
小弋母亲点点头,用流利的英文说:“谢谢你,我的天使姐姐。我要走了,在中国,我会每天都读圣经,为你祈祷。”
“谢谢!亲爱的。” Rita 紧紧搂住她,“我也会为你祈祷。有朝一日,等我见到了我儿子女儿和孙子孙女,就飞到中国去见你们。”
车子走了。小弋他们看见Rita 靠在门前的玫瑰花架上,嘴上捂着一条手帕,使劲向他们挥着手。
在机场候机厅里,小弋紧紧拥抱母亲。她和弟弟都竭力控制自己,不敢在母亲面前流下眼泪。
母亲眼睛哭得红红地说:“小弋啊,妈对不起你!来美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又害你丢了女儿!对不起!”说着把头扑在她肩上痛哭。
小弋紧紧抱住她,含泪笑着说:“妈,我爱你!谢谢你一直为我操心。女儿不孝,不能在你们身边,照顾你和爸爸。”她为母亲擦干眼泪,笑着说:“现在好了,你们很快就会有孙子了,等孩子生下来,替我多吻吻他。”
母亲难过地说:“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真是舍不得啊!可是,这个国家太让我失望了!留在这儿,我只会给你添麻烦,还要多花钱。美国,我是不会再来了!”
“谁说的?”弟弟插话道,“等姐姐以后翻了身,我们还会回来。那个时候,全家团聚,我儿子还可以和爱云一起玩。”
最后,姐弟俩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几个月前才相聚,如今却要分手。两人都拍拍对方的肩膀,算是互相鼓励。
弟弟在她耳边悄声说:“姐,你快点回车上去,仔细察看一下驾驶座位。”然后就和姐姐分开,大声说:“我和妈走了!你快回去吧!祝你成功!如果扛不住,就回中国,回家!”
小弋笑着点点头,眼看着他们走进安全检查口。她一直挥着手,直到看不见人。她埋下头默默地走回停车场,打开车门。想起弟弟的叮嘱,就去察看驾驶座位。看见一个黄色信封,就拿起来,打开。
里面装了厚厚一沓钱,至少几千块。小弋的手微微发抖,知道弟弟把所有钱都省下来,留给了自己。
天上,一架飞机凌空而起,带着两条长长的蒸汽尾巴,优美地划过洁净的天空。
小弋望着它,圈起手,拢在嘴上,用足丹田之气,高声大喊:“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成功!”
喊了有七八次,终于,那架飞机钻进了云彩里,被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