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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珍馐道道忆(8)--炒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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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系列第一篇【牛肉饼】中,曾有网友在博文中留言说"饿了,吃啥都香。”风风的回答是,如果味道有特色,就会留下很美好的回忆。今天突然怀念起中学时期,风风和母亲及四姐暑假来到农村捡拾稻穗期间,在父亲好友家吃过一顿午饭。

风风家由于人多,父母收入少,所以家里常年都会饲养一些本地的蛋鸡。产下的鸡蛋一来用于改善一日三餐的伙食。当时,父亲由于以前长期的超负荷工作,体力透支;又在工作期间,出现一次工伤,所以父亲有很多健康问题。虽然经过疗养,得到一定改善,但是伤筋动骨之后,身体很难彻底恢复。父亲那个时代的人,对新中国的建设之投入,是父亲后时代的人无法做到的,更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就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父亲一样的前辈,勤勤恳恳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中国才能在改开的时代,迎头赶上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业和科技水平。风风每每想到这些,都会额外祝福中国今天取得的每一点进步。由于父亲身体不好,尤其视力几乎接近失明,所以每逢节假日,风风就会到乡间去采撷田螺、摸些鱼虾来改善家里的伙食。到了双抢季节,正是暑假期间,风风常常撺掇四姐等人,去捡拾遗落在稻田的水稻,用来饲喂家中的蛋鸡。父亲就会准备一些解暑的瓜果,迎接风风满载而归的饥渴。过去这些美好的时光,想起来就特别温馨。尤其父亲早已去世,现在回忆以往父亲与风风一起的生活片段,更是一阵欢喜一阵伤心。

蛋鸡特别喜欢当年的谷粒。其实,风风在【红薯粉团】博文中忘了提一个细节,就是在袁叔叔家吃新米。当年收割的早稻加工后得到的米,其味道不是商品米可以望其项背的。吃新米的时候,家里要放鞭炮,然后盛一碗刚出锅的新米饭祭奠祖先。之后,家人才可以执箸品尝当年汗水的结晶--五谷丰登的喜悦。家中的蛋鸡,都是鸡中的老油条;对饲料非常挑剔。不过拌一些拾来的新稻谷到鸡食中,常常让这些挑肥拣瘦的老母鸡把饲料吃得盆干槽净。鸡蛋也下得勤快了许多,尤其是鸡蛋的质量也疯涨。风风那时最高兴和有成绩感的事情,就是每天清晨放鸡出笼时,对每一只产蛋母鸡都要“掏鸡屁股”,数一数每天的产蛋量。风风当时的辛苦劳动,也常常得到母亲的奖赏。母亲会挑一些个头大的新鸡蛋,埋在未燃尽的炭灰里。这种用热灰烘熟的鸡蛋,非常香。不过不能多吃,因为很“热”,非良性底子的人难于承受的了。然而经过新稻谷饲喂后的鸡蛋,有特别的馥郁。敲开壳后,掰开那时,这种鸡蛋的芬芳立刻充满整个房间。现在想起来,都是哈喇子湿了胸襟。

虽然一部分鸡蛋是用来改善伙食,然而一大部分是作为营养品,滋补父亲的身体。母亲每年都会酿一坛米酒,酒成熟后,父亲就会分装好,供一年食用。每天,母亲在搪瓷杯里,加几勺米酒,少许冰糖,两个鸡蛋,少许枸杞子,隔水炖了让父亲吃。听父亲说,枸杞子对恢复视力有帮助。

每年“双抢”之间,农田会停歇一段时间。之后,农民就会灌水农田准备晚稻的栽种。一般风风会在早稻收割后不久,就去捡拾遗漏的谷穗。虽然热日当空,但是农田地势开阔,夏风带着充沛的水分,迎面吹来,非凡凉爽非常惬意。所以也就不感到多热。同时水田与山麓之间,到处都是清澈的泉水。如果渴了,直接趴着伸着长脖,咕咕地饮着。那份解渴的甘甜,非经历酷暑劳作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当地乡村,民风纯朴,所以父母对风风到野外活动,也从不担忧。另外,也嘱咐我们只能在大道旁的田野里捡拾,不要进入村寨打扰村民。其实田里遗失的稻穗不多,谷粒最多的地方是农民用打谷机打落谷粒后,筛后倒掉的碎稻秸。里面裹着大量的谷粒。农民双抢时节,因为赶时间,不可能收拾得很干净。

那一次母亲也帮着捡拾,所以风风和四姐母亲一起,本来想着可以满载而归。然而,由于农民提前给稻田灌水,我们几乎毫无收获。所以路走很远,收获很少。最后我们一行三人,涉水来到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对我们来说都非常熟悉,因为风风的家曾在这些村庄居住过。父亲虽然在县城或者乡镇工作,但是家属还一直务农,直到风风三岁才全家回到县城。由于长途跋涉,又没有携带干粮,所以母亲就带我们到父亲的好友家来打牙祭。

父亲在附近乡村有很多好友。父亲在县城工作期间,常常尽力帮助村民解决一些切身问题;平时更是帮东家买酱油、帮西家买肥皂的,一些零钱也从不计较。父亲的这家好友姓周,有一个年迈的母亲,一直对父亲非常感激。在风风记事起,每年都会要求她的几个年长的孙子给风风家送些年货。老太太对父亲当年对她家的帮助,用一生的农民最淳朴的报答方式,表达由衷的感激。父亲每年也会带风风到周家拜年,更会送一些老人爱吃的补品。老人握住父亲双手时那种慈祥的表情,常常让风风心生一些妒忌。父亲对待老人的儿孙就像自己的亲人,当时父亲每年冬季都会买许多干带鱼,除了送给好友邻舍,自己家中所剩无几。老太太去世时,风风和父亲亲自送老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父亲的朋友把撒在老人棺木上的稻米,煮成粥,一碗自己吃,一碗给父亲吃。当地风俗,只能给逝者的儿子吃的。所以老太太也是把风风的父亲当儿子看待的。

老太太的儿子很孝顺,但是对其妻子不是很好。父亲一直说服其好友,善待妻子。农村里,女人一般任劳任怨,地位低,日子过得不是很顺心。由于父亲长期的影响和规劝,好友慢慢改变了脾气,比较尊重妻子。所以风风叫伯母,父亲喊嫂子的好友之妻,内心深处非常感激父亲苦口婆心的努力和成果。

当我们来到父亲好友周家, 周伯父没在家。那时,老太太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只有伯母和她的小外甥女在家,其他人还在田里劳作繁忙。当时,酷暑逼人,烈日当空。等到伯母的长子和长儿媳回家休息时,才知道有三位不速之客。

周家上下自然很客气,但是也确实让他们感到为难,因为每个劳动力都忙着挣工分,家里也没有啥拿得出手的菜肴,都是些自己地里的蔬菜瓜果,连豆腐都没有。后来周伯母的儿媳建议到她的一个亲戚家借些熟肉。所谓熟肉,就是农民家的母猪已经不再下崽了,就请人把母猪去势,催膘几个月。由于猪婆肉特别柴,所以干脆就煮熟了卖。有一些人把猪婆肉当肉猪卖,又不告诉顾客,会让人骂祖宗三代的。因为这种猪肉很难煮烂,根本咬不动。那时用高压锅的人非常少,风风是到了北京以后,才知道还有高压锅可用来烹饪。

当然牙口好的人,把熟肉拿来炒出回锅肉的味道,也是非常下饭的一道菜。不过风风记不起熟肉的味道了,也想不起来能不能咬动那厚厚的一层猪皮。不过这顿饭风风吃得非常满意,因为其中有一道菜,其味道是风风不曾在任何其它地方品尝过的。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炒茄子。

这也是在北美常见的长细条茄子,不过不是紫黑色,而是纯白色。现在风风也常常买紫色茄子炒了吃,不过根本无法重复那年在周家的口味。周家厨房里有两口大铁锅。靠墙里一口一般用来煮猪食。农村户户养猪,也是当时农村最根本的副业。把一些残羹冷炙,剩饭剩汤,淘米水和一些水浮莲,野草,一些蔬菜的残枝败叶,一些红薯渣,豆腐渣等混在一起,煮一大锅,把猪喂个水饱。所以猪长得慢,肉也就好吃的多。靠过道的一口只用来炒菜,米饭在沙锅里焖熟;有时也在大锅里蒸饭。夏天,每家每户都会煮一沙锅的粥,里面加些碱面, 粥色泛青黄,适口性很好,而且不容易馊。一锅杂交稻焖出的饭,雪白耀眼。这是一种口感介于早稻和晚稻之间,颗粒较长的米饭。风风不喜欢吃口感糯软的泰国米、天津小站米等所谓的好米,也不喜欢吃老家的晚米,只爱吃早稻这样的糙米。因为一吃好米,风风就肠胃不适;然而杂交稻却是恰到好处,颜色更是赏心悦目。用当地杉木炭火煮出来的那一沙锅焖饭,一粒粒青青爽爽,冒着诱人的恬淡和清香。

周伯母直接把茄子切片,还有剁碎自己栽种的红辣椒。一些拍碎的蒜头,香葱切段。那时农村多食用茶油和菜籽油,然而茶油的地方特色,在北美也是无法重复。风风记得伯母用茶油炒菜,其微微麻辣的飘香,刺激人的食欲。母亲一边跟伯母唠着家常,一边帮着张罗午饭。伯母一辈子基本都是在厨房忙碌,同时还照料儿女的孩子;所以做起饭来非常麻利。大火烤热的铁锅,滋滋作响地告诉风风,茄子在接近成一道佳肴。这是一道辣味适中、菜汁充分、蒜味诱人、香葱提味的蔬菜。虽然是一道家常菜,也是伯母经常做吃的普通蔬菜,但是在风风的口中,却是一道难得的佳肴。其主菜肉青皮白、葱绿椒红,所以一上桌菜色气势夺人;火势凶猛,片刻出锅,味道之新鲜脆嫩,非蒸煮可以比拟的。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辣,刺激味蕾,满口生津,食指挥动,食道滚滚,吃了个汗流浃背,不亦乐乎!

乘着热吃,虽然对口腔消化道粘膜不利,但却是品尝中国炒菜风味的决定因素。当然风风和母亲四姐等人,由于一路跋涉,已经饥肠辘辘,饥不择食也许是一个因素,但是风风对当地的感情,对周家的亲近,以及良好的进食环境,无不在左右风风的珍馐印象。然而这种年轻时代与亲人好友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更是催促风风去追随和重复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回味。

chunfengfeng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雪影云痕' 的评论 :

讲故事是一件很难的差事,风风在认真学习。多谢雪影鼓励,祝每天快乐!

风风也是采食趁热,听说对健康不利。
雪影云痕 发表评论于
风风好!
你能把很普通的事写的感人,这是本事:)
我也喜欢吃滚烫的汤,菜,经常嘴里烫出水泡:(
问好!
chunfengfeng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北美君子' 的评论 :

多谢君子鼓励!许多往事,如风如雨,无时不掠过心间。一旦条件时间允许,是会流于笔端。再谢君子,祝快乐每一天!
chunfengfeng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rettymama' 的评论 :

多谢靓妈又一次留言鼓励,分享童年时代的共鸣经历,读来非常熟悉感人。时过境迁,明月再圆,也难找回从前。
chunfengfeng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池约克' 的评论 :

多谢约克留言鼓励,祝开心!
北美君子 发表评论于
写得太好了。感人就是两个字。
谢谢风风的分享!以后望多写写这类的题材。
问好风风!
prettymama 发表评论于
热爱茶油做的菜。如今有钱无处买。
小时候去乡下看外婆时,体验过这样的农村生活。外婆家采了茶籽挑去油坊榨油,要过一条独木桥。每次我都要跟去却没勇气过摇摇晃晃的桥。要等舅舅放下担子回到这边来背我过桥。
如今外婆年过90已不能操劳,舅舅家也搬进城里,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3年前回去时去看过那独木桥和油坊,已完全破败,桥也七零八落不能用了。
我小时候很爱吃茄子,如今不知为何,觉得茄子没味道了。
池约克 发表评论于

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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