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流水哗啦啦》的原版和“与时俱进”版

国远家离已卅年,蹉跎岁月过云烟。书生漫道无一用,经纬书斋自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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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汾水长流》是1963年在全国上映,根据山西著名的‘山药蛋派’作家胡正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是一部歌颂农业合作化运动的电影。当时我还在上小学,对这种电影的兴趣一点也提不起来。在我的心目中好看的电影一定是打仗的或是反特的,像《汾水长流》这样的电影绝对是属于‘没看头’的。但是学校寒暑假期间是安排有学生专场的,所以也和同学们一起去看了。电影本身的故事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倒是里面的插曲觉得蛮好听的,当然也不知道是谁唱的。大我十多岁的表哥表姐都学会了这首歌,成天在那儿哼哼叽叽。年轻人会唱这首歌当时大概也算是比较‘酷’的吧。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老电影都消失了,这首歌自然也听不见了。
                                   
歌曲的词作者 乔羽   摄于六十年代                           歌曲的曲作者 高如星

这首著名的电影插曲的原唱者是有“晋剧皇后”之称的王爱爱,当年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晋剧演员。王爱爱出身于晋剧世家,从小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加上天赋的嗓音,又在当时晋剧界最好的名师们指导下,很快成了山西晋剧的一支奇葩。电影《汾水长流》说的是山西的故事,插曲也是由山西籍的音乐家高如星作曲。正是高如星的大力推荐,王爱爱被挑中演唱这首插曲。

歌曲原唱者 ‘晋剧皇后’王爱爱

据王爱爱在‘百家戏苑’的访谈中回忆,她当时连简谱也不识,是高如星一句一句教会她这首歌。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录音棚里要正式开录了,可是一百多人的大乐队阵势把这年轻姑娘吓坏了,紧张得一唱就要跑调。她连声对高如星说要他另外请人,准备打退堂鼓了。高如星只好婉言慰留,出个主意,让她背对着乐队,只看高如星双手的拍子。这样练了几次就正式录音,一次完成。电影厂还说要再录几次,挑一个最好的。王爱爱死活不干了,说就这一次是她的最好水平了,再要录只能另请人了,所以最后就用了这一次的录音,也就是大家都熟悉的这个版本。

乔羽后来是被称为‘词坛泰斗’的,一生写下众多的好歌词。这首《汾河流水哗啦啦》如行云流水,把晋中地区汾河两岸的农村风光、农民们走上社会主义合作化道路后千家万户一条心的心劲儿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前。高如星则是从一个山西放羊娃成长起来的‘天才作曲家’(白桦语)。这首歌唱的又是他家乡的事儿,所以山西的晋剧、民歌旋律自然而然就从他的笔下流出来,融合成了这首让人一听就不能忘的名歌。词曲作者本来已经是‘珠联璧合’,再加上王爱爱的演唱,那更是锦上添花了。所有的演唱者中,我觉得王爱爱唱得最好。说句开玩笑的话,我一听她唱的这首歌就仿佛闻到了杏花村、老陈醋和刀削面的味儿。她把握住了这首歌的灵魂,通过特有的晋味音乐风格,将歌曲形象处理得有骨有肉,气韵十足。词、曲、唱在她身上可以说是得到了完美的统一。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五十年过去了,当初看了电影、听了歌的观众至今对这首插曲不能忘怀的原因吧!

原唱者王爱爱演唱的原版歌词:
(请特别注意斜体加黑的部分,这就是‘与时俱进版’要改掉的词)

电影《汾水长流》主题歌
乔羽作词 高如星作曲

汾河流水哗啦啦,阳春三月看杏花,
待到五月杏儿熟,大麦小麦又扬花。
九月那个重阳你再来,黄澄澄的谷穗好象是狼尾巴。

夸的是汾河好庄稼,喜的是咱们合作化
千家万户一条心集体思想发新芽
新家那个新业新天地,再不困守那单门独户旧呀旧篱笆。

打开小门旧篱笆,社会主义前程大,
一马当先有人闯,万马奔腾赶上他。
人心那个就像汾河水,你看那滚滚长流日夜向前无牵挂。




改开后再听到这首歌,版本就多了,有男声、女声、对唱各种,稍有点名气的歌唱家都来唱这首歌。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是吴雁泽的演唱版本。吴雁泽唱歌嗓子是没说的,非常好听。我认为除了原唱的王爱爱,把这首歌唱得最有味儿的就数吴雁泽了。不过让我不喜欢的地方是吴雁泽演唱的版本对原歌词做了几处改动。改动虽然不多,但却都是关键之处,等于是阉割了这首歌的灵魂。
这首歌原来歌颂的是社会主义合作化道路、集体主义思想、摒弃的是单门独户的小农经济。改开以后,“总设计师”邓小平砍倒了原来的农村发展道路的标杆——大寨,树立了主张单干、回到单门独户小农经济的小岗村为改开时代的新标杆。这样,这首歌要原样拿出来唱就不合适了——文艺归根到底是要为政治服务的!所以吴雁泽版本的改动其实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若是真要与时俱进,那就应该全部重新填词,而不是只改动了几处当政者不喜欢的特定名词,却保留了绝大部分的原歌词。这样的改法其实还不如干脆重写歌词,变成一首歌颂‘单门独户旧篱笆’的小岗精神之歌。
不知道是吴雁泽自作主张改的歌词,还是另外有领导审时度势、与时俱进做了这样的改动?吴雁泽的版本听了让人不知道这首歌到底在歌颂什么,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原来一件完整的原创艺术作品成了画蛇添足的赝品。吴雁泽版本用农村现代化 代替了合作化;千家万户奔小康 代替了千家万户一条心;富裕道路大步跨 代替了集体思想发新芽。  改几句词儿好像不是什么难事,殊不知,没有集体化合作化,靠单干,中国农村现代化只能是空中楼阁而已。小岗破旗树了三十多年,绝大部分农民们奔了‘小康’了吗?我看是都奔了‘富士康’——‘富士康’楼顶大步跨,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跳呢!千家万户如果不是一条心又怎么能“社会主义前程大呢?这句应该改成‘千家万户各顾各,人家死活莫管他’才对!
其实三十多年的改开已经证明了:中国的‘三农问题’离开了集体化的共同富裕道路根本就是无解的。单干的小岗村和集体化的华西村两个截然不同的样板三十年来的两条对比分明的道路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吴雁泽演唱版本以及“与时俱进”的歌词如下:(斜体加黑部分是‘与时俱进’的词儿)

作词:乔羽 作曲:高如星

汾河流水哗啦啦
阳春三月看杏花,
待到五月杏儿熟,
大麦小麦又扬花。
九月那个重阳你再来,
黄澄澄的谷穗好象是狼尾巴。

夸的是汾河好庄稼,
喜的是农村现代化
千家万户奔小康
富裕道路大步跨
新家那个新业新天地,
再不困守那单门独户旧呀旧篱笆。

打开小门旧篱笆,
社会主义前程大,
一马当先有人闯,
万马奔腾赶上他。
人心那个就象汾河水,
你看那滚滚长流日夜向前无牵挂。

吴雁泽是我非常喜欢的歌唱家。这一段文字丝毫也没有责难他的意思。还是请大家欣赏他的好歌喉吧!


《汾河流水哗啦啦》的各种演唱版本我都仔细听过。先不说各演唱家对歌曲的不同演绎、处理。我注意到一个好玩的细节:十个有八个都念了错别字,就是‘黄澄澄的谷穗儿好像似狼尾巴’中的‘澄澄’两个字。几乎所有的人都念成‘huángdēngdēng’。只有韩晓霞、宋祖英少数几个坚持了正确的读音‘huáng chéng chéng’。
我在六十年代初上小学时曾有一篇课文,里面有描述山坡上各种果树的景色,其中有两句是这么说的: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那个时候老师是要求我们上课之前一定要事先查字典、标注生词的正确读音的。不过班上总有几个不那么‘乖’的孩子,喜欢偷懒,而老师心里也有数。所以第二天上课时,老师会特意点一个经常偷懒取巧的同学起来念新课文。那一天,一个捣蛋鬼被老师叫起来,他就结结巴巴地开始念,显然是没有做回家作业。念到上面提到的这一句时,他念成了‘红丹丹的苹果黄登登的梨’,做了预习的同学们都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老师也忍不住笑了。从此这个同学落下了外号:红丹丹、黄登登。(前几年回杭州探亲时和小学同学餐叙,一个记性好的女同学当面还叫他‘黄登登’,大家都笑,弄得他很尴尬。当年的捣蛋鬼现在虽然已经混到浙江某大学的党委书记了,小时候的糗事还被同学们记着呢!)这也是我对这个形容黄颜色的重叠词印象特别深的原因。
王爱爱作为原唱者为什么会唱成‘huángdēngdēng’呢?我只能猜。她是晋剧世家出身,由她的奶奶、著名晋剧名角筱桂花启蒙,自幼就学戏。正规的文化教育大概是欠缺一点,可能也没有查生词的习惯,看见黄澄澄这个日常生活不常用的词儿,很有可能想当然地念半边字。我本来也猜,是不是山西方言就这样念啊?但是同样是山西人的韩晓霞发的却是huáng chéng chéng,而王爱爱晚年的一次演唱中也采用了huáng chéng chéng的正确发音,大概是有谁向她指出来了,她就改了过来。可是她这首原唱影响太大了,全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她唱成了‘huángdēngdēng’ ,连吴雁泽、阎维文那么有名的歌唱家可能也是想当然,跟着王爱爱唱就是了,人家是原唱啊!这下影响就更大了。宋祖英、韩晓霞等几个坚持正确发音的少数反而显得好像特别不合群似的,以至于有人甚至怀疑她们是不是唱错了。套用一句鲁迅先生的话: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读音本来是有对错的,但错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对的了!这不,《现代汉语词典》已经把‘huángdēngdēng’列为正确读音了!我那个小学时的捣蛋鬼同学这下可以理直气壮了,呵呵。

下面是男女声对唱,由同是山西人的阎维文和韩晓霞演唱的,不过我听不出太多的山西味儿,比王爱爱差远了。各位请仔细听,比较好玩的是,阎维文独唱的那一句是‘huángdēngdēng’,合唱时韩晓霞唱的是‘huáng chéngchéng’,阎维文还是唱的‘huángdēngdēng’,各唱各的调。这也奇怪了,两人要合作,难道也不事先排练一下?对方发音和自己不同,难道不协调、沟通一下?我想,也许是韩晓霞明知道自己是对的,但不好意思指出比自己名气大、资格老的阎维文的错误之处?或许是阎维文自以为自己是对的,韩晓霞唱错了,但也是不好意思去纠正一个年轻女歌唱家,给她留点面子?

 

欣赏这首名曲之后我还想提到的一个题外话是:这条自古孕育了无数辈三晋儿女的‘母亲河’现状如何呢?还是词曲作者和演唱者描述的那样充满田园风光吗?残酷的现实是,三十年多年来,汾河已经成了‘污水长流’的‘后娘河’!以至于不少山西的有识之士多次大声疾呼‘拯救我们的母亲河’!由于汾河的污染,两岸人民的生活、生产都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毒害,其影响可能几代人都难以消除!这种令人痛心的现状追根寻源起来也是和《汾河流水哗啦啦》的‘与时俱进版’改的新词儿有关连的。上面当政者不再主张集体化共同富裕社会主义道路,下面的百姓自然顺其天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各显神通。‘母亲河’的污染难道不是情理当中的吗?

无论是五十年前的原版《汾河流水哗啦啦》还是当今的‘与时俱进版’,结尾都是同样的词句:

人心那个就象汾河水,
你看那滚滚长流日夜向前无牵挂。

这结尾句就是‘点睛之笔’:五十年前的人心是要沿着毛主席指出的社会主义共同富裕道路大步往前跨。那时的人心是干净、高尚的,是发扬光大了人天性中‘善’的那部分,就像当时的汾河水一样清澄、透明,亿万人民一条心,汇成了滚滚向前的清流;

而今天的人心是要沿着‘邓总设计师’杀开的血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小岗村道路、摸着黑往前爬。‘谁发家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只要能利己,就损别人吧,只要能致富,就干亏心事儿吧!这样的人心是鼓励发扬了人天性中‘恶’的一面。千千万万这样的‘黑心’汇集在一起,能不成‘滚滚长流的污水河’还能成什么?而今天的人心也确实像那‘污水滚滚’的汾河水,正不管不顾地向着人类‘私欲’的极致,日夜向‘钱’无牵挂!

好在山西地方当局最近已经在媒体面前拍了胸脯,说是要在五到十年的时间里,让汾河水重新变干净!这当然是好事儿。不过,不把人心先收拾干净,汾河水要再清,恐怕也不容易啊!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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