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圣诞节

[ganlan]
 
本文纯属虚构,无论时间,地点,人名,事件,细节,意识......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切勿对号入座,否则,由其引发的一切不良后果,本作者概不负责。

(一)

安琪用双手拢着杯子,咖啡的热气蒸腾出来,她伸出食指左右移动试图堵截,雾气终究躲避
开她白皙的手指,扶摇直上,转瞬即失了。

她抬起脸来,我看到的是噙满泪水的晶莹闪亮的双眸,已到嘴角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想说:
安琪,我对不起你。 感觉上这样的表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简直是演戏,脱口而出的是:
我没想到他们能拿到签证。安琪笑了笑,那笑容在摇曳的昏暗烛光下越发美艳,揪紧了我的心。

我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安琪的手细小又柔顺,每一次我喜欢她在我攥着的手心里写字的感觉,
天知道为什么,她写的字我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安琪也每每惊喜地看着我,嗔怪说,
你都是从我脸上读到的。这次,我却不敢靠近她的手。倒是她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轻轻滑拉着那一根根滚圆的青筋说,我不会怨恨谁。

离圣诞节只有十天 了,还没有一丁点儿下雪的迹象。我知道安琪喜欢雪,喜欢下雪,
喜欢与雪有关的一切。我小时候没见过真的雪,她告诉过我。而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雪夜,
那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也最美。


(二)

我与安琪的相识很偶然。

当时,室友老贾去老乡家过春节,看我刚从国内来到这里孤零零的一人有点儿可怜,就邀我同去。

在那次聚会中,主人为大家介绍她姓吴,是他的师妹,主人还不甘心地补充说,
论年龄该喊叔叔,吴师妹落落大方,向大家点头示意说,叫我安琪 就行。

我注意到她肤色特白,听我调侃自己是许为强而不是许文强时,她瞪圆了眼睛,
半张着嘴足有数秒钟。我不免有点儿得意自己的诙谐,吸引这样小晚辈的女孩子的注意,
感觉挺爽。

吃过饭,我们转移到地下室,一边看中央四台的春节晚会录像,一边打“ 勾极“。
那天我手气特顺,脑子也好使得很,安琪是我们一伙儿的人,她的聪明堪称一绝。
我一晚上都兴致昂然,出国两个月来的郁闷和牵挂似乎一下子忽悠没了。

本来,临出国之前,佳佳所在的设计院搞人员重组和调整,她惶恐不安,
还害我陪同上门送礼,东奔西突,忙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坐上飞机,
头已经变得有热气球那么大,问空姐要了五条毯子还是冷,就那么昏昏沉沉
被运到了后来知道雅号为村的这个小城,出了机场,天昏地暗,感觉糟糕透了。

我天天给佳佳发伊妹儿,两天一次电话,竟然有两次我委屈得喉头哽咽,
主要是因为吃不饱,睡不着,听不懂,看不清,说坚持不完一年的进修计划我就得回去。

那天晚上打牌的间隙, 我还正点儿给佳佳打电话, 她听我一古脑儿说了一大堆,
扑哧就笑出来了, 你今天这么高兴呵,奥奥, 林林, 快过来,是爸爸。  


(三)

晚上大家都散去时,老贾自告奋勇要捎带安琪, 这样就免了主人专程送一趟了。
那场雪来得那叫狠啊, 漆黑漆黑的夜空下, 鸡蛋那么大的雪片儿”哐, 哐, 哐”
砸到挡风玻璃上, 我们三个人都不停的惊叫, 吆! 嗬!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眼看着我们冲向那茫茫无际的一片未知, 感觉到了林海雪原的夺人气势。

我不经意瞄一眼安琪时,竟发现她似乎已经盯了我许久,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射出的光芒,
只需一瞥就穿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浑身都在发烧,偷偷地摸摸脸,得!滚烫滚烫。

我这是怎么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晚辈面前失态啊。我清理清理嗓子,
想找点儿话说。就在这节骨眼儿上, 发动机发出奇怪的响声, 咔哧咔哧就歇菜了,
再发动起来, 走没多远, 又咔哧咔哧死掉了。老贾很恼火地说, 这xxx破车, 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个晚上,我们三人在漫天的雪夜里,步行了两个小时。本来可以等公交车,
可是安琪提议雪野散步时,我感觉她就象看透了我的心。

途中我们把天文地理都侃了一遍,又聊起了跳舞。
我在我们大学里是历年国标舞俱乐部年度赛的前三名,曾被誉为魅力四射男星。
我挺胸阔步,给他们表演探戈,又一手掐腰,一手高举跳斗牛士,
在橘黄色路灯下,在绵绵的雪夜里,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发生了奇特的变化,
似乎突然间在时间隧道里退回了10年20年,那一晚的美丽剪影,
象雕塑铸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每夜必反复思想而后安息。

事后,老贾诚恳地告诉我说,他知道自己当了一次灯泡。


(四)

长话短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沦陷了。

我恨不能每天与安琪见面。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就像小兔子一样
扑通扑通要钻出来,每次我目送她走进她的住处,我都要在外面窗下
直等到她把灯熄灭才能走开,这种感觉我还不曾有过,只在书里读到过,那就是爱慕。

我没想到过将来,我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认识安琪前我有将来,副教授,
正教授,博士导,说不定还能在系里或者学校里混个一官半职的,
虽然我不善于,也不追求频频出入所谓的官场。安琪的出现,使我找不到北了。

别骂我熊或者牛x,我不是那种看见小女子就心旗荡漾的情种,清纯的女孩儿我见多了。
虽说我在数学系,旁边就是生物系,一半以上都是女生,美女如云的外文系离的远点儿,
也就是几座楼的距离。

我在大学里十几年,完成了由英俊小生向成熟男子的转变,对我暗送秋波的不算数,
明明表白的女生就有五位之多,我都以理晓之,以诚动之,
还有一次请佳佳出面才平息下来。

说到了佳佳,我就再多解释几句,我和佳佳还没上小学就在一起玩当家家了,
我是爸爸,她做妈妈,响当当的青梅竹马,上大学才分开在不同的学校,
却都在同一条学院路上,她的姿容是没说的,凡认识我的人都夸说我们俩是才子佳人。
在我的字典里,我的就是她的, 她的就是我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佳佳亲昵的越洋聊天变得有点儿单调起来,
小女儿林林灵透,有次她小声告诉佳佳说,不想讲电话了,因为爸爸不用心,
都重复了几遍的暑假夏令营的活动爸爸还是记不住。我听见了小女儿的抱怨,
也感觉出来佳佳的担忧,就叹口气说,老板最近逼得紧,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

佳佳轻声安慰说,为强,你一个人,要爱惜身体。


(五)

我说不出安琪的动人之处究竟在哪里,单眼皮儿,眼睛咪咪小,一笑起来,
根本就看不见了,她的翘鼻子显得很淘气,手小脚小,就是皮肤白,
不过比起佳佳年轻时候的肤色实在不算什么。

她却有一种力量吸引着我,她有一种让人爱怜的忧伤,她盯着我看,可以看十分钟,
我问她干吗老看我,她说就是喜欢看。

是我长的丑? 还行。
是我长的帅?比你帅的有的是。
是我长的像你的男朋友?我终于大胆问了一个憋了好久的问题。安琪扭头看远处的天,
许久才回过头来,眉宇间宣泄出的痛苦和忧伤已经明明白白对我说是,可安琪说不。

那么安琪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儿。

那天晚上我基本没睡觉,脑子里满是这几个月来和她经历的一幕又一幕:

去运河滑过冰,去黑道蓝道滑过雪,骑单车去鹅岭看过鹅,
午夜徘徊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坐在Tim Horton(哪位老大好心翻一翻译)
里我听她讲她的过去,从开始记事一直到高中毕业,她出国的前前后后,
还有她做的那些有机的化学实验。

我讲给她听我的从小到大,也讲佳佳,因为没有佳佳我的生活就没有过去式。
安琪总是听得目不转睛,我也体味着一种复杂的感觉,那是一种混合物,
有激情,有怜惜,有快乐,还有悲哀。

安琪的大学生活对我来说却是个谜,她总是避而不谈,我猜想的出来,那是她的心痛所在。


(六)

离开佳佳的时间太久了,我独处的时候,常常想入非非,这真xxx郁闷。
看安琪的时候,眼睛的视线越来越低。我对她的称呼也已经减少为一个字,琪。

几乎每个月的十五,我们都会早早来到与国会山隔水相望的露天舞台,
那是安琪发现的观月宝地。我是到了那里,才理解为什么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

已经是仲秋了,微风夹带着寒气。我们坐在低矮的石凳上,又开始玩在手心写字的游戏。
在风中,我闻到了她,那是一种诱人的馨香,我血管里的每滴血都变成了火球,直冲脑门儿。

我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安琪的手指不能松开,疼得她哎呀一声。她把另一只手叠上来,
一起轻轻放在耳际说,强哥,办佳佳姐来探亲吧。我却一把把安琪拥入怀中,
她伏在我的腿上颤抖啜泣了许久。

满月慢慢地爬上来了,是带着月晕的那种,却似乎有雨滴撒落在我的手上,脸颊也打湿了。
我抚摸着她的后背,撩起她软融融的发丛,在她光润如水的后颈上留下了一个暗红的唇印。

我马上递交了延期两个月的申请,理由是课题需要,同时也着手准备佳佳探亲的材料。
佳佳执意要来,又舍不下两个女儿,三个人都拿到签证的可能很小,
如果拒签,那就怪不得我了。

想不到的是佳佳和孩子们都顺利过关了, 她当即定了票,26号就飞。


(七)

安琪的手指停留在我的婚戒上说,这是一把锁,佳佳姐想得就是周全。

那是我临出国前佳佳特意买的,替换掉了我原来的那个,并且逼我发毒誓,
不见她的面不能取下来。这个我早告诉安琪了,不过我从来没看出那个抽象图型是什么东西。

我掩盖起来那把锁说,告诉我,我能做什么让你高兴?
你能让我看你就足够了。她还是那样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另一个人,告诉我他是谁,好吗?要么,嗯,今儿晚上你别想逃出我的手心儿。

安琪对我讲了她的大一军训:他就叫许文强,是个营长, 担任军训总指导员,
他身材魁梧,长得也象你。我第一天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喜欢他。
我喜欢他穿军装的样子,他敬礼的姿势,他走路的节奏,他说话的声调,
他严肃的模样,他笑的声音,他写的字,他的气息。

她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眨一下,我从她的瞳孔中看见了8年之前的那个他。

安琪接着说,我的神经没有片刻不追逐着他的身影,
我被我自己着魔一样地坠入爱河感到恐惧和无助,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却终于在离开营地的前一天崩溃了。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
返校后我每周两次去学校的心理咨询辅导站,
整整一个学期,我才逐渐地化解了那个症结。

可是我忘不了他,第二年新生军训,我偷偷混进了军营,并且站在了他的面前说,
我叫吴安琪。他应该是听说过我,丝毫不惊奇,也不窘迫。
我们坐在营地操场旁边的柳树下很平静地聊天,他的警卫员小赵后来也来了。
他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并且告诉我他的儿子叫习习,妻子叫习竟梅,是个卫生员。
小赵还适时地拿过来一张全家福,他的妻子长得很温柔,微笑着注视着我。

我还记得,当时树梢上的知了群焦躁地嘶鸣着,知道了,知道了,
我心头的冲动却在他和她平静的目光下慢慢地平息了,或者确切地说是埋葬了。


(八)

我以为我永远再看不到他了,安琪深吸一口气,笑笑说,
强哥,这可是你逼我说的,别恨我。
不,我恨我自己,想到她正在承受的第二次痛楚,我的心痛得好像要撕裂了。
其实,强哥,是你圆了我的宿愿,这些日子,我很知足。

耳畔传来平安夜那缥缈又安魂的旋律,墙壁上悬挂着红绿相间的蝴蝶结和环形饰物,
吧台侧面的马棚和襁褓婴儿在彩灯的打照下活灵活现。

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要过节了。
安琪也说,过圣诞节的时候,很多教堂里都有守夜活动,我想去。
我会陪你守夜。

那将是我的第一个圣诞节。

安琪用手指头指点着,惊喜地示意我向外看,雪已经把路面铺上了白白的一层,
在街灯下伞状的光圈里,片片雪花神奇地快乐地飞舞着,你追我逐,没有开始,没有终结。

--2007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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