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者》第二部 三三 上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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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阴,部队开拔,走了一天。放好铺和盖,泡过脚,天熊走出农家,外面看野景。村头汪指导和副连长蛤蟆在争吵。老汪粗声道:“你怎么一眼道理不懂?我是为你好,向你指出!一个人带个女的去镇上白相不好!”
    蛤蟆看见天熊和别厂的人靠上来,着急道:“我是去会营部通讯员,你不晓得别瞎说!”
    “那个女的呢?” 蛤蟆涨红脸道:“我才是为你好呢,厨房向我汇报:前天烧红烧肉,有一个头,跑去先吃了几大块,我还保密呢。”
    “没有的事,啥人造谣?”
    “人家吃饱了惹你指导员?炊事班不光是我们厂!”
    老汪气焰低了:“叫他出来么。”其实事情还多:本厂一个在炊事班的,以为他要恢复厂长了,把烧菜的黄酒和小菜偷出孝敬他。炊事班是听命于炊事连的,几十个人,采购的四辆黄鱼车、两部脚踏车,不用走路的。一买至少两只猪,分各炊事班领去。
    “算了吧老汪,你是几年不出来管事了,不晓得现在当领导的难处,从前那套不行了!”
    “管福林我警告你,你讽刺我吗?不要以为自己是常委了,要做长了才是本事!”
    围观的人多了,一个外厂小伙恶毒道:“破洋伞里戳外,绿叶厂的头没有好料。”老汪和蛤蟆顿时呆住,灰溜溜走开。
    后来的国容看见天熊,上来问怎么吵起来的。天熊道:“啥人晓得,坍厂里人台罢了。”
    “哦哟,你倒是爱厂分子,看不出。”她手里拿着小脸盆和绞干的衣裳,从小河边过来,问道:“怎么没见过你洗衣服?”
    “一夜天能干啊?我多带了几套内衣,回家再说。”
    “懒鬼。”
    “东西真是不错啊,已经完了,谢谢。”
    “那你今夜要饿了。”
    “我今天夜里不睡,刚通知我,要巡夜。”
    女子眼一亮道:“总要轮一次的,我去试试看,换今夜的班头。”
    “我是前半夜。”
    “有数了。”
    天熊一阵欣喜。 当夜统一熄灯后,排长艾小兔带二男二女出发巡逻。国容果然来了,落后靠着天熊走。无月光的夜,要打手电才能走路。艾小兔当然觉察,对国容呵呵笑道:“小苏啊,你蛮看得上我们小梁么,这两天,啊?”
    “哦哟艾班长,你还有封建思想么!别多心,我不是帮我们马班长来挖你挑料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是挖走我,我开心煞了,以后你点香烟、泡茶叶都是我来!”
    艾小兔笑眯了眼:“个小丫头!”作势拍一下她头。他是真高兴,都说这女孩骄傲,可是对自己一直尊敬的。
    按规定他们要在几个宿营地之间不停的走,不能休息的。老工人抱怨了,走了一天还要出花头!田地里蛙声响成一片,突然停止,像是商量好的。天熊道:“这种音乐,在上海巡逻是听不到的。艾班长,我跟你在绿叶厂附近巡逻,还抓小偷、阿飞,现在我们抓谁?真的是游击队驻地?”
    国容道:“快闭嘴,听,有坏人摸来了,要抓你舌头!”
    绕行过一圈,艾小兔拗不过大家,其实他也疲乏,在一个生产队露天堆草的地坪,吩咐休息:“夜里看不见,跌了跤没处洗,明天还要赶路。”各人寻草堆倚着,裹紧连部发的棉大衣,打起瞌睡。
    特意离他们远些,一男一女,靠拢坐下。自然不悃,空气清冷得鼻子透凉。男的递过去一包物事。女的吃出是牛肉干,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们穷人家是吃不起的!”
    “头一回吃?那太幸福了,多吃点。”
    国容道:“你在家里是老大?”
    “不,有个阿姐。”
    “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
    惊喜道:“跟我一样?我也是一个阿姐,一共两个!那家里喜欢谁呢?总是你啰!”
    “一律平等的。我不拍爷娘马屁,平时话不多的。”
    不以为然道:“你是怪人,我只要在家,从早到夜和爷娘话讲不完的。”
    “你小姑娘,头脑简单。”
    终于有机会,说那个话了。天熊道:“哦,有这事?附中并不好,我是上当的。”
    “你恨你的学堂?”
    “我分在市工,当然没什么恨,可是,谈不出有什么好!”想起了茅头、牛魔王、鲁疯子、孙大年······
    “我问你句话,别生气,你爸受了不少冤枉气吧?”
    “还好。已经没事了。”
    “那太好了。”解释道:“我因为看你是新团员,批民兵也不是第一批,所以······外面又有传说。”
    “我听也不要听。”
    “那,早就脱帽了啰?”
    惊讶道:“脱什么帽?”
    于是女子声明是听来的,牙齿缝挤出个“右”字。男子很感慨,他这才感觉师妹也有这疑惑,吞吞吐吐,使他闹不清,而眼前女子,头一次就明说!坦然道:“我爷呢,是搞技术工作的,跟领导关系好。他不是文人,最讨厌写写讲讲的,所以没那个事,和右派八杆子打不着!其实——”
    “其实什么?” 天熊吞下了后半句:其实他那时是人大代表,党委书记一直劝他入党的。
    国容愤慨道:“是老黄搞鬼!这种传说,他们清楚的。他们不辟谣!他们看不惯我们这种家庭。我也看穿了,不稀罕他们提拔!党员有什么了不起?我别人不讲,讲给你听,我爸三十年代就入党了,在大学里。他脾气耿,升不上去。我做人像他,在绿叶厂没前途的。”
    天熊没想到:“哦,是这样······那叫你爸单位来人么,像炉台上那个,老黄敢不照顾?”
    叹道:“他退休了,不退休也不肯开口的,很清高呢······你听说没有,大学又要招生了?我这事很关心的。”
    “没听说,就是打雷了,到下雨还不知多少年!又不看学习成绩的,我早断了这个想了。”
    “我刚跟艾小兔讲的,是真心话。你们班好,正正经经,解放区的天。乙班是一塌胡涂,旧社会一样。”
    “咸鸡呢?顾青娥呢?差不多的。”
    国容叹道:“我这厂里只有两个谈得拢的,好了,一个提上去了,一个飞走了。”
    艾班长看表,要后半夜了,叫醒大家,起来做个巡逻样子,对天熊道:“你们精神好,到底年轻。我听你们一直叽叽呱呱的!”一干人回营地,叫醒另一班换岗了。
    以后天好了,一连行军三天,然后休整,末一个休整。班排长和党团员必须去营部看表彰先进和文艺会演,群众也可以去看。营部驻扎在一个名镇的城隍庙,以风景和富裕闻名的古镇。国容又来约天熊同走,天熊表情奇怪,说:“先大家一起去吧,等会我要遛的。”
    “遛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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