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生活（87）渐行渐远

（八十七）

老张的家事终于搞定，没想到王富贵自己的后院起火了，导火索是刘石头带回来一个借住的小留。

小留叫丁涛，河南郑州人。去年9月秋季来X大学上语言预科班。今年9月秋季开学注册课，才发现已被学校开除。丁涛被开除的原因居然是一年交了三万多美金的学费，所有上课时间加起来却不到十个小时。

“交了钱为什么不上课？”王富贵和冯珊珊觉得匪夷所思。

眼前的小伙子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戴着眼睛，穿着仔裤衬衣，斯斯文文的，说小也不小了，都20岁了。

丁涛咕哝着说：“上课没意思，就想在家呆着。”

王富贵开车去帮丁涛搬过家。丁涛嘴里所谓的家，不过是个临时租的公寓，除了床和桌子，什么家具都没有,脏得像个猪窝，衣服、鞋子和生活垃圾都随便扔在地上，进屋似乎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丁涛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面买着吃，家里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有，有脏又乱又不舒服，有什么好呆的？学生不上学，王富贵真是搞不懂。

“那你呆在家干吗？”

“没干啥，就是不想出去。”丁涛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你不想上学干吗浪费钱来美国留学？”王富贵好心疼那白交的三万多美金。

“家里人逼我出来的。我根本不想来，就想在家玩，我爸妈不让。”

更离谱的是整个暑假丁涛到处游山玩水，根本没有查收学校发来的有关开除学籍的电子邮件和正式信函。按照法律规定，被开除的学生如果不能马上转换其他身份，应该在十天之内离开美国，否则就算非法滞留。

8月份学校已经向美国移民局申请注销丁涛的学生签证，不知情的丁涛还去中国大使馆申请换发新护照。结果旧护照被收走了，新护照的申请却因为失效的学生签证被扣住了。

公寓租期到了，没有有效的身份证件，丁涛成了无家可归的“黑人”。租不到房子，买不了机票回国，丁涛就打算提着行李箱，在朋友家里借宿，过一天算一天。

所幸丁涛还不缺钱花。不知情的父母每月照样往他的银行账户里固定转钱，所以认识的人都说丁涛“穷得只剩下钱了”。

刘石头跟丁涛一起吃了几顿饭，就要古道热肠地帮河南老乡，央求王富贵开车去接丁涛来家里住。

王富贵以为小老乡只是暂时找不到房子住几天，等把人和行李接过来，才知道具体情况，傻眼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出门在外，如何忍心把小留再赶出去到处流浪？

王富贵曾想着从丁涛嘴里套出家里的联系方式，好通知他的家里人一声，想个法子把他带回国，别在美国瞎混浪费钱。可是，丁涛口风很紧。

王富贵问丁涛：“你爸叫什么名字？你家里做什么生意？

丁涛回答：“我爸爸没有名气，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家做的生意我也不太清楚。”

小子打太极，貌似等于没说。王富贵索性不转弯抹角，直接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你被学校除名了？”

丁涛说：“我不想说，也不敢说。”

原来前几年丁涛被家里花钱送到美国西雅图市上一所私立高中，结果高中没毕业，就因为屡犯校规在宿舍里吸烟，被学校开除。

丁涛回国,在家里闲逛了三年，游手好闲，还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惹事生非。丁涛的父母怕他在国内闯祸，就托关系走后们办了个假高中毕业证，又把丁涛送到美国上大学......谁知不到一年时间，丁涛又被大学开除了。

摊上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想不开的父母早被气死好几回了，难怪丁涛不敢跟家里人说。

王富贵曾给旧金山大使馆打电话，想帮忙把丁涛的护照办下来，然后丁涛就可以买飞机票回国。可丁涛居然连办理护照的收据回执也稀里糊涂地不知丢到哪里......丁涛本人不着急，王富贵急也没用，所以丁涛继续黑在美国。

丁涛手里有钱，总是大方地请吃请喝，倒也交了一帮酒肉朋友，周末男男女女开着豪车到处兜风，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但是平日里学生们白天上课，丁涛没了学生身份也只能呆在家里混日子。

丁涛刚来时，刘石头说丁涛会在他屋里打地铺睡。可是没过几天，刘石头就受不了了。因为只要醒着，杨涛都在玩电脑游戏，严重影响了刘石头的学习和休息。刘石头提出让杨涛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李向阳和王富贵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空着也是空着，都未提异议。

没想到丁涛的到来给冯珊珊添了许多不便之处。

丁涛不自觉，经常玩到深夜会煮方便面吃，把厨房弄乱了也不收拾。冯珊珊每天早晨起来看到灶台上的脏锅和水池里的脏碗都很郁闷。给丁涛提过几次意见，丁涛嘴上答应去收拾眼睛却没离开电脑屏幕......冯珊珊看丁涛一拖再拖，只好自己动手。

白天，即使冯珊珊关上自己的房门，丁涛玩游戏的声音也让冯珊珊抓狂。本来冯珊珊学习英文版的房地产原理就很吃力，丁涛在客厅里玩游戏的嘈杂声更让她无法专心，严重影响了冯珊珊的学习效率。

更让冯珊珊难受的是丁涛每天玩游戏都睡得很晚，白天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早上其他人都上学去了，冯珊珊在家想走到客厅里透透气都不行，因为丁涛在客厅沙发上睡得呼呼正香。
.......
诸如此类的种种不便让冯珊珊很烦恼，免不了要向王富贵抱怨。

一开始，王富贵还找丁涛提意见......后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都有，冯珊珊抱怨的多了，王富贵听得也心烦，索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样，不再像从前哄着老婆直到开心。

这也不能全怪王富贵，王富贵这段时间真得忙得要死。老张自Judy出事后除了上班就再没精力管其他的，写代码的活全都压在王富贵一个人身上。王富贵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精力顾得上管丁涛和冯珊珊之间的琐碎小事。

王富贵忙了累了又没睡够，说话的口气就不像平日委婉客气，生硬了许多。常常是没等冯珊珊数落完，王富贵已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老婆，我现在很忙，有空在听你说。”问题是，王富贵似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冯珊珊只能憋在心里自己难受。

甚至，有一天冯珊珊抱怨丁涛的时候，王富贵直接了当地告诉冯珊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做人不要太计较，住在同一屋檐下难免有冲突，克服克服就行了。

王富贵这话说得不留情面，冯珊珊当场飙泪，觉得王富贵不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王富贵一副啥事都不曾发生的模样，仍然在电脑前忙乎着......当天晚上，冯珊珊跟妈妈视频，哭哭啼啼地数落王富贵。

冯珊珊的妈妈心疼女儿也跟着落泪，对王富贵说:“富贵，你们小两口跟几个男孩子合租一套房实在有点不像话，混得太惨了些，传出去我跟你岳父的的脸都没处放了......我们珊珊长了这么大都没受过如此委屈，你要多心疼体谅她的难处......你应该马上找工作，而不是上什么语言学校。合伙开公司的发财梦太天真，还是脚踏实地找份工作养家才是正事......若是你暂时没能力给珊珊一个家，我们可以给你们一笔钱，反正我们就珊珊一个宝贝女儿,我们的钱将来也是留给她的.......”

    王富贵被丈母娘数落得面红耳赤，肝火只窜脑门子。王富贵暗想：我这老婆，真不懂事，芝麻大点的事，如此小题大做，让我以后在丈母娘面前怎么抬头。谁说我没能力养家？我只不过是暂时处于人生低谷.....况且我也是天天都在努力，只不过还没有收入而已。

于是，王富贵沉着脸严肃地对冯珊珊说：“老婆，拜托你，你老公我也是有面子的人，这种小事你居然都向你妈告状？”

冯珊珊没想到王富贵会生气，冯珊珊以为王富贵会向自己道歉，说些软话。这段时间，王富贵太忙冷落了老婆，冯珊珊向王富贵倾诉和抱怨其实也有撒娇的成分，希望老公能多关心一下自己......没想到王富贵不但不像以前安慰自己，还训斥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把老婆放到眼里了。

冯珊珊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转身不再搭理王富贵。

天黑了，外面独自不敢去。所谓的家，只有一间屋。想去客厅坐坐，丁涛在打游戏。想痛快地吵一架，隔墙还有耳。不想见眼前这个人，还真没地方可去，必须同床共枕，盖一床被子，而且家里只有一床被子......这日子过得可真憋屈，冯珊珊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又哭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冯珊珊对王富贵板着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各忙各的，晚上睡觉也刻意保持着距离......令冯珊珊不爽的是王富贵根本没有注意到冯珊珊的冷淡。

冯珊珊有气没处撒，像拳头打在沙袋上......怒火却在心里越烧越旺，积怨越来越多，矛盾的中心逐渐都转移到了王富贵身上。丁涛的问题已不再是问题，而王富贵却越看越不顺眼。
 
王富贵这段日子，没顾上剪头发，隔两三天才刮一次胡子，常常胡子拉碴。天天都穿着短裤、T恤和人字拖，再加上日日熬夜用脑，营养又没跟上，面色晦暗，两眼无神，很衰的模样......在冯珊珊眼里，王富贵完全丧失了昔日的帅哥神采，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民工。

冯珊珊郁闷地想：我从没想过嫁给个王子，我只不过是想嫁一个把我当公主的人。显然，我是嫁错了......王富贵只想着发财，根本在乎我的喜怒哀乐，没有一点生活情趣......若是王富贵有本事，我怎么可能混到跟三个男孩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有人说，婚姻使女人聒噪，使男人沉默，然后女人的聒噪使男人愈加沉默，而男人的沉默则导致女人的更多聒噪。问题是，冯珊珊现在连聒噪的兴致都没了。因为王富贵每天满脑子都是代码，根本听不进去身边人在说什么。说什么都哼哼哈哈地应付着，谁还有心情跟他理论？

只是，怨气释放不出去，在心里日日翻腾，让冯珊珊对自己的婚姻越来越没有信心。

终于，有一天深夜，冯珊珊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王富贵还在电脑前忙碌着，灯光和王富贵敲键盘的声音都让想睡又睡不着的冯珊珊抓狂......若是有两间卧室，怎么会互相干扰？找了个没本事的老公，自己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冯珊珊越想越生气，对王富贵说：“我们分手吧！”

以为冯珊珊在开玩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王富贵边敲键盘边随口说：“不可以，都结婚了还瞎折腾什么劲，再说你去哪儿能找到像我这么又帅又聪明的老公？”

冯珊珊没好气的说：“可你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么好。”

王富贵嬉皮笑脸地说：“哎呀，老婆，差不多就行了，这就像你去买包子，本来想吃肉包，结果拿错了，咬了一口是菜包，你能换吗？扔了也可惜，不如凑合着吃吧。”

冯珊珊赌气说：“不可惜，不喜欢就扔掉，我绝不凑合，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个比你更好的......”

王富贵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转身一看，靠在枕头上的冯珊珊已是双眸含泪，一副要哭的模样。

王富贵意识到事态严重，马上保存文件，关掉电脑，起身上床安慰老婆。

可是这次冯珊珊并不买账。

冯珊珊认真地对王富贵说：“这个所谓的家我真的呆不下去了，又小又挤又吵，学习环境太差了。你知道，我需要参加三科专业课的培训和结业考试才能报名参加州里的地产经纪资格考试。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计划半年将三科全部结业，然后花一个半月准备州考。”

王富贵为难地说：“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很忙，根本没时间没精力考虑搬家的室。再说，硅谷好点的一室一厅每月租金就得两千美金，我们现在没有收入，能省就省点吧。请你暂时克服一下，我把手头的活一做完就马上找工作。”

冯珊珊撇撇嘴不屑地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还是自己奋斗吧！”

王富贵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冯珊珊回答：“我跟刘美丽说好了，她那公寓有一间屋子空着，我先住到那边去，刚好一起上课，一起复习，一起准备考试。”

王富贵想了想，觉得冯珊珊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索性顺水推舟让冯珊珊暂时搬出去落个耳根清净。于是，王富贵表示同意，没再挽留。

在冯珊珊看来，显然王富贵并不在乎老婆是否天天在身边。王富贵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让人心寒，冯珊珊搬出去的念头也就更加坚决了。

其实王富贵很无辜，这个粗线条的男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已经让老婆心凉如水。

王富贵只想着老婆不在身边，自己不用费神考虑一日三餐，没有人打扰，可以省出更多的时间早点把活做完。上周公司几个合伙人开会，大家商量齐心协力争取在圣诞节之前发布新产品。这样，可以安心跟家人过节，过完年后就可以钓财神做发财梦了。

王富贵这段时间干劲十足。有机会跟老张和几个同行合作，王富贵不仅学到了许多新东西，而且对自己的实力也是信心满满。王富贵觉得依自己的经验和能力，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如果现在参股的小公司能被某个大公司赏识，10%的股权变现来的钱说不定都足够买房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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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认为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着眼于家庭利益，老婆应该能体会到他的苦心。但是，王富贵没意识到老婆受不了冷落已渐行渐远，没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已危机四伏，更没料到冯珊珊搬出去会冷掉感情伤了婚姻。

因为，自始至终，王富贵都没有尝试和冯珊珊真正沟通，没有试图了解冯珊珊需要什么，而是一味地相信冯珊珊应该能体谅自己。可惜现实生活里大多数情况下，如果夫妻一方不说出来，另一方根本不可能知道.....古往今来，人世间痴男怨女抱憾终生的悲剧层出不穷，很多都是因为误会和缺乏交流而导致阴差阳错。

王富贵以为这桩婚姻他一直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但他没意识到一份美满的婚姻光有责任心是不够的。专家说，婚姻除了责任，也需要爱和性，需要两个人用心经营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