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没睡多久，王富贵被剧烈的胃疼折磨醒，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才睡着。
王富贵醒来已是上午十点。苍白的脸色，青色的眼圈，发白干裂的嘴唇，洗脸时王富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在北京事业家庭皆顺利的他曾经志得意满，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一帆风顺，根本没想到还会有如此落魄的今天。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王富贵这把年纪,面对人生风雨，能守着一份信念咬牙坚持。而对小留刘石头来说，父亲被抓了，经济来源断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突然就没了，无疑像天塌下来了一样可怕。
刘石头一夜几乎没睡，脑子乱哄哄的，像个没头苍蝇，除了富贵哥，还能指望谁？
刘石头起床下楼，王富贵正在厨房里做鸡蛋面。
刘石头呆坐在餐桌边看着窗外发愣，一夜的功夫，刘石头似乎成熟了不少，红肿着眼睛，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趾高气扬。
王富贵把面条盛好放在餐桌，刘石头还是坐着没动。王富贵有些急了：“石头，你快吃面，吃饱了要干活。”
“干什么活？”刘石头心想，不会今天就逼我去打黑工吧？被移民局抓住，我也会坐牢。想起网上说的美国监狱里亚裔被黑大汉欺负蹂躏的传闻，刘石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都白了。
刘石头惊恐地看着王富贵说：“富贵哥，我不想打黑工，被抓住是要坐牢的。”刘石头哭着说：“富贵哥，没有我爹，我可怎么活？没有钱，我怎么活？呜呜呜......”
王富贵恼了：“石头，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你已经22岁了，哭有个屁用，要有担当，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国内那些建筑工地上干活的小孩和煤窑里打工的孩子，有的才十五六岁，”
“我想了一夜也没用，我爸不让我回中国，可他没给我钱，我在这儿怎么读书，怎么生活？”刘石头接着哭。
王富贵看着痛哭流涕的刘石头心里有些瞧不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大的人碰到事就会哭啼啼，没长胳膊没长腿吗？白长了一身肌肉，废物一个。想自己当年他这把年纪不但自己做家教挣生活费，还寄钱回老家补贴家用呢。
“没钱，并不等于没力气，没脑子。没钱就开源节流，能卖的卖，能省的省！”王富贵生气地教训刘石头。
刘石头停止哭声，看着王富贵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卖什么，我又没车？”
“快点吃饭，吃完了我们去你屋里整理东西，标上价钱，能卖的都卖，我昨晚上大致估算过，能卖不少钱呢。”王富贵催促。
“啊，那都是我辛辛苦苦买回来的，卖了我穿什么用什么？”刘石头心有不甘。
“石头，此一时彼一时，你还是考虑一下将来如何不饿肚子的问题吧。你只有两只脚，要几十双鞋干吗？电脑一个笔记本就够了，剩下的统统卖掉，你以后要忙着打工赚钱挣生活费和学费，还有时间玩游戏？衣服买那么多，好多连标签都没撕，摆在衣柜里占地方还不如卖了换钱，留着可不是黄金，能保值。我当年上大学时一年四季就两身衣服，两双鞋子，换着穿，不也过来了吗？”
“一年四季就两身衣服？还不被人笑死了？”刘石头咕哝。
“石头，没了你爹的钱，你以为你还可以每月花1000美金住在这大房子？恐怕一个月住宿加生活费超过500都没法负担。别忘了，你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再说，你搬到个小房间，你的一屋子东西往哪放？所以不如卖掉，换几个钱花。至于你的那些朋友，我不认为你还有时间和钱跟他们出去吃喝。一天只有24小时，你要读书，还要忙着打工挣钱，哪有闲时间跟他们在一起？”
其实，王富贵不忍心太打击刘石头，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些酒肉朋友，吃喝玩乐在一起行，若发现刘石头没钱了，恐怕路上打招呼的都没几个，大多数人都是很势利的动物。
王富贵家庭贫寒，少年时期又寄人篱下求学，早就尝尽了世态炎凉，当然了解人性阴暗的一面。
刘石头娇生惯养，从小被众人捧着，才会自信心强大，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人缘好，朋友多，哪里知道他头上的光环全是因为有个富得流油的爸爸。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不知是不是王富贵说到了刘石头的心疼处，刘石头的眼泪又落下来了，这次刘石头没哭出声，只是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滑落面颊，很凄惨的模样。
王富贵看刘石头又哭，心软了。刘石头的父亲不知为什么被警察抓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放出来？靠山没了，经济来源断了，学生签证还不允许在校外打工，对一个从未经过人生磨砺的毛头小子来说真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这种软弱表现也能理解。
流泪不是坏事，流完了，学会成长。只有学会把眼泪擦干，才能更强大，变得更坚韧，学会为生命努力。
王富贵安慰刘石头：“石头，别担心，有富贵哥在。我问了李向阳，Jason是去年三月来的，这房子的租赁合同下月就到期，我们刚好搬出去，不存在违约金的问题。”
“搬出去住哪？”刘石头不安地问？
“当然是哪里便宜住哪，你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找个地方能做饭睡觉就行。记得那个寄宿在高博士家的张杰吗？他不是过得也挺好。”
“那你住哪儿？”刘石头问王富贵。
“我，我也不知道，看找工作的结果，工作在哪儿我就搬到哪儿。”王富贵吞吞吐吐地回答。心里苦笑，我自己真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是这时候，千万不能再刘石头面前失了底气。
于是，王富贵故作豪迈地拍拍胸脯说：“放心，我会帮你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吃完饭，两人上楼整理衣物，标价，拍照，忙了整整一天，将所有的东西贴在一个叫Craiglist的网站以及在当地中国学生在百度贴吧设立的论坛上打广告。
刘石头的东西都是名牌，好多都是新的，还未使用就以半价出售。那些稍微穿过用过的标价只有原价的四分之一。
次日是星期天，刘石头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刘石头和李向阳负责卖东西，帮人搬家具，王富贵负责收钱。
上门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中国人和美国人都有，热闹地进进出出，王富贵都担心邻居受不了把警察召来。
傍晚，刘石头的屋里几乎就被搬空了，只留了笔记本电脑，几双旧鞋和一些必要的衣物。王富贵把收到的现金和支票加起来，居然有将近9000块，松了口气，刘石头下学期的学费没问题了。
刘石头红着眼圈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的失落的模样让王富贵心酸，王富贵安慰刘石头说：“屋里东西少，收拾起来更容易。肚子饿了吧？下楼我教你做饭。还有一个月，我买菜你来做，我在旁边指导。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学会，自己会做饭什么时候都饿不着。”
刘石头站起身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王富贵下楼。
这两天刘石头很少说话，王富贵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好像生怕做错事王富贵也会离开他......看来，生活真的可以磨光一个人身上所有的棱角。才短短的两天，刘石头像变了一个人。
在王富贵的亲身指导下，刘石头做了鸡蛋紫菜挂面。忙了一天，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三人的肚子都饿扁了，眨眼的功夫消灭了一锅面。
以后的日子里，刘石头每次学习想偷懒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做的第一顿饭的日子，心情就会沉重很，不敢懈怠。
吃过晚饭，王富贵照例给姐姐打电话，没想到却是刘石头的妈妈接的。
娘俩隔着电话大哭了许久。然后，刘石头的妈妈说刘石头的爸爸在被抓前已有人通风报信，因为国家一人一年只能有五万美金的个人购汇限制，刘老根托四位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往刘石头的账号里总共汇了二十万美金，作为刘石头的学费和生活费，应该过两天就到了。”
刘石头乍一听这消息，又哭又笑，一副神经失常的模样，把王富贵和李向阳吓了一跳。还好，过了十几分钟，刘石头自己逐渐平静下来。
王富贵自然为刘石头高兴，但还是警告刘石头：“如果像你以前的花法，二十万美金一年就可以败完，还是要细水长流，多想点省钱和减少开支的办法，这一千多美金的房租无论如何也要减掉一半，才能确保这二十万美金能够维持到刘石头大学毕业。”
这个周末，王富贵原本打算轻松休息两天，却被刘石头家从天而降的家庭变故所打乱。好在刘石头的钱的问题解决了，王富贵可以坦然睡个好觉，只是自己能搬到哪儿呢？
王富贵祈求老天爷下周能保佑他找到一份好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