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晋三让美国后悔
评估安倍晋三的日本和习近平的中国之间的关系相当容易。两者都不太喜欢对方。两者都把民族主义作为追求政策目标的支持力量。可以想象的是,双方都发现对方有一位“强势人物”很有用处,与这样的人物作斗争才有意思。
掂量日美关系的状态就不那么容易了。对日美关系的解读原本应该容易得多。毕竟,日本是美国在亚洲最重要的盟国;二战结束以来,日本一直在为美国战斗机和部队提供基地,是美国“不沉的航空母舰”。如今,美方几十年的挑动终于在安倍身上看到了效果,这位日本首相愿意采取更强悍的防卫姿态,反思日本的“搭便车”国防信条(和平主义的日本长期抱有这种信条)。然而,在实现长期追求的目标后,美方却表现出反悔的迹象。
这方面的一个迹象是,去年12月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后,美国表示“失望”。在中韩眼中,靖国神社是日本对军国主义毫无悔意的象征。过去,美方对日本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曾私下表达不悦,却从未公开指责日本。对于美国使用“失望”一词,日本政府感到震惊——这个词在日语里听起来相当刺耳。
还有其他迹象表明美日关系紧张。美国政界人物已对安倍的历史观表示担忧。弗吉尼亚州议会规定,学校教科书在提到日本海时,还应使用其韩国名称——“东海”。美方担心,日韩关系也在安倍主政期间出现恶化,而韩国是美国另一个重要盟国。
从日本的视角看,当中国政府通过划设防空识别区,巧妙地挑战日本对争议岛屿的控制权时,美国对日本的支持力度不够。美方确实出动B-52轰炸机不打招呼穿越中国的防空识别区,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快。但美国副总统乔•拜登访问北京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
许多日本政府官员认为,美方已近乎屈从于中国的单方面行动。他们还时常感叹,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身边缺乏“日本专家”,却有很多对中国有深入研究的人。在东京,不止一名官员提到,他们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不能再依赖美国支持日本。
这一切都有种讽刺意味,而安倍肯定看得出这一点。自1950年以来,美方一直在催促日本再军事化,并采取日本首相如今提倡的这种防卫姿态。日本曾遵照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命令拟定了1947年和平宪法。然而就在这一宪法墨迹未干之际,美国已在为迫使日本永远放弃“战争权”感到后悔。受命就终止美军占领日本展开谈判的约翰•福斯特•杜勒斯,敦促日本建立一支30万到35万人的军队。那时候中国已成立共产党政权,美国则在朝鲜半岛打一场战争,在东亚拥有无力的“附庸国”并不适合美国。
很多年里,日本都在抵制这种压力。日方依靠美国的核保护伞“拼经济”。他们唯一的让步是成立了一支被禁止参与战争的自卫队。如今,60年过去了,日本终于出现了一位愿意听从美国意见的领导人。对于更改日本对宪法的解释,甚至推翻和平主义的宪法第九条本身,安倍既有个人信念上的动机,也有地缘政治上的借口。
如今,这一刻已经到来,然而华盛顿的一些人却有了其他想法。根据一位前白宫官员的说法,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认为日本“难以预料和危险”。有人担心,日本民族主义会引发北京反弹。澳大利亚学者、曾任澳大利亚国防部官员的休•怀特表示,美方的意思十分明确:“美国宁可见到日本利益受损,也不愿冒与中国对峙的风险。”
安倍参拜靖国神社,部分原因可能是要向华盛顿传递一个信息。日本的右翼有一个奇特之处:尽管它一直是美日同盟最热心的支持者,但它又痛恨美方当年强加给战败的日本的战后安排。安倍无视美国意愿参拜靖国神社,是一种发出信号的方式,表示日本不能永远听命于美国。
华盛顿对安倍的反感绝不是普遍现象。在某些方面,这位日本首相正是美国“医生”开出的“处方”。他计划让日本经济通货再膨胀。他还是多年来首位有望解决美国海军陆战队驻冲绳基地问题的领导人。他还愿意增加防务支出——在他之前,日本多年为自己设置了军费不得超过国内生产总值(GDP) 1%的上限。然而,这些政策伴随着一个“价码”,也就是华盛顿许多人反感的对历史进行修正的民族主义。
怀特表示:“随着中国的崛起,日本有越来越多的理由对中国的影响力感到焦虑,它对美国保护日本的意愿也越来越缺乏信心。”他提出,美国必须要么明确承诺捍卫日本核心利益,要么帮助日本恢复“1945年之后交出的战略独立”。对于这一两难困境,日本的答案是一方面空前紧密地靠紧美国,另一方面却要脱身。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戴维•皮林 2014.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