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葛（18）—— 最好的程度

苏宇揽着沈一丁的肩头，在她头顶上亲了亲。 沈一丁微微叹息一声，问：“你是不是怪我？” “没有，”苏宇在她耳边说：“我是舍不得你。” “其实也还好，我假装是他亲妹妹已经很久很久了，所以并不觉得什么。”沈一丁说：“我们家住的大栋大房子卖掉后给爸爸开厂，我们搬去后来的大院，没有人知道承裴不是我亲哥哥，除了自己家里人，谁都不知道。我连杨菁菁都没有告诉过。” 苏宇忍不住问她：“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杨菁菁喜欢你哥哥。难道她没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么？” “她又不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沈一丁耸耸肩说：“再说，当时我哥哥很少跟我们两个玩。他放学后打球，游泳，跟人家打架什么的。等他玩好了回来，给我做口饭吃，帮我看几道题目，备忘录签个名字，就是这些了。杨菁菁一般写作业写到吃完饭的时候就回家去了。真等到我们有点感觉的时候，我上高中，我哥出去念大学，一周才回来一次，并不经常见到杨菁菁。就算见到，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苏宇点点头，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外面的人应该都走了，我出去看看。你把衣服脱了，那边厨里有我的衬衫，你拿一件反过来穿，把后背露出来。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沈一丁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探头出去看了看。苏宇正拿了条毯子铺在外面的长沙发上，见她出来，说：“来吧，没人了。” 疹子不痒了之后，拔火罐的疼痛感格外强烈起来，沈一丁啊哟啊哟了几声，苏宇安慰她：“很紧，痛吧？忍一下，习惯了之后会好一些。” 沈一丁侧过脸看着苏宇，把手伸给他。苏宇拉住她的手，问：“怎么？想要什么？” “想要你陪我坐坐，我还有话跟你说。” 苏宇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依旧握着她的手：“说吧，我听着呢。” “那天你到我家来，让我跟你交往着试一试，我答应你的时候，是真心的。”沈一丁认真地说：“承裴跟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知道我应该要找个合适自己的人好好地谈恋爱。我也不小了，老实说，我也想恋爱的，哪个女孩子不想呢，是不是？你的条件这么好，人也好，我真觉得自己很有运气能遇到你。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是个心理医生，我想，你会比其他人更能读懂我，更能理解我。我曾经想过，以后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你，也许，你能开导我，带我走出现在的这个困境。我跟承裴，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如今我天天在他面前假装，他也在我面前假装。我觉得很辛苦。” 苏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问题是，你准备假装到什么时候，他准备假装到什么时候呢？一辈子装下去？这是不现实的。一丁，我说过，我不再适合做你的心理医生，因为我喜欢你，参杂了私人的感情。我向你提一个建议，那就是你跟你哥哥一起去接受心理治疗，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的太太是心理医生，我把她介绍给你们。你们两个分开去，别一起去。” 沈一丁点点头，说：“好。” 苏宇看着自己手心里握着的小手，手指纤细，白得几乎透明。他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捏过去，说：“其实，你是个很不错的女朋友。容易相处，不矫揉造作，不无理取闹，我说什么你都肯听。” 沈一丁的脸有点红了，把脸扭过去，朝向另一侧：“真对不起。我就是觉得瞒着你不道德，你遇到我，实在是太倒霉。” “谁说的？我不这么觉得。”苏宇看了看手表，一边帮她取下火罐一边语气轻快地说：“至少，你是一个很有趣的病例。以后我可以收集到我的书里去。”他伸手拉她起来，搂她进怀里箍着，帮她顺了顺头发。 沈一丁说：“那你不能用我的真名。” 苏宇笑了，说：“好，不用。”说着，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低声道：“我舍不得放你走，怎么办？” 沈一丁的眼圈一红，说：“我舍不得伤害你。当初，我把人家余洋伤害得挺惨的，我不想再做那样的事情了。” 苏宇点点头：“你那次告诉我余洋的事情，我就知道你没有说实话。我发现你的眼睛一直在朝左侧看。你知道吗，大部分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向左看，而在回忆真实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会向右侧看。因为记忆的存储区域和语言的组织区域在不同的半脑。我当时就想，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按常理来说你没有必要编造故事给我。现在明白了，一定跟你哥哥有关吧？”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次暴风雪我病了吗？”沈一丁问。 “记得，你说余洋给你去买药，然后照顾了你一个晚上。” “对的，那次我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我哥哥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都在昏睡中。余洋见到来电显示的标注是我家，就接了，他怕我家里人找不到我着急。我哥问他是谁，他就直接说是我男朋友。”沈一丁咬了咬嘴唇，接着说：“结果，没多久之后，我哥居然就跑过去找我了。” “我见他找来，觉得特别高兴。我想他一定是吃醋了，刚好我可以趁机气气他，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跟我好。他问我，我就承认余洋是我男朋友，还给他们介绍了。他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关照余洋好好照顾我，然后就走了。前后，一共三天。”沈一丁的呼吸有些急促：“我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什么，我只觉得他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赶过来，不可能就为了对余洋说一句好好照顾我。可他偏偏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头都不回地就走了。” 苏宇同意沈一丁的看法，陆承裴飞过去，绝对是想阻止沈一丁恋爱的，可真到了那里，他又忍住了。他问：“那后来你跟余洋到底怎么了？” 沈一丁无奈地说：“还能怎么样？我也想要跟他恋爱，可是我不会。我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谈恋爱。” 苏宇转开话题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明知道你不爱我，但还是愿意继续跟你好？” 沈一丁摇头：“真不知道。” “因为我自己也有问题。”苏宇做了个鬼脸，继续说：“我在中医药的大学里最后一年实习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病人。结果我们两个恋爱了，家里激烈地反对我们，她生的是癌症，还是晚期。她死了之后，我选择出国留学，离开了上海，从此不想再谈恋爱。我的老师说我是得了生死恋的后遗症，再也承受不起那种死去活来的爱情。” “我在那之后也试图谈过几个女朋友，可最终因为我不够投入导致分手。”苏宇依旧抱着沈一丁，手指把玩她的一头卷毛：“你说你不会谈恋爱，我也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不会，也许是不敢，总之就是不能够。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给不了你太多，而你又恰好不需要太多，所以我们两个挺合适的，你不觉得么？” 沈一丁想了想，确实如此。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热恋的疯狂，倒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来便来去便去。遇事和气地商量，有问题探讨着解决。因为没有要求，所以没有失落。 苏宇微笑着看她：“爱情的寿命最多就是两年，之后就会变成亲情。我们两个没办法正常谈恋爱的人，搭个伙过日子应该还是不错的。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勉强自己来爱我，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目前对我们两个来说，这是最好的程度。” 沈一丁破涕为笑：“被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不错。” 苏宇歪了歪头，问：“那，要不，我们先这么混着？” “好啊，先混着也好。”沈一丁附和。 他们两个对视着，都笑了，几乎在同时伸出手，给了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 爱情？肯定不是。 友情？肯定不止。 有时候，一段感情太过激烈或者噬心，或许谁都没有力气走到最后。折磨过度，心力交瘁之后，哪里还有精力再去面对婚姻中的鸡毛蒜皮。 爱得太多，还不如爱得不够。 至少，还有退开的空间。 （未完待续，原创作品，请勿转载） 下次更新在星期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