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来经历过数次裁员,但这一次因为发生在我初入职场,令我觉得格外触目惊心,记忆犹新。
2001年初的一天,大概上午十点,公司忽然召集开会。所有人都聚集到会议厅。Mark站在一旁,主管人事的副总开始讲话。他说,公司目前状况不好,为保证公司继续生存,公司决定裁员。现在请大家回到各自的办公室,不要相互走动议论。被裁的人将会收到人事部的邮件通知,然后请尽快离开公司。
我当时和WK, YP,还有另外几个别的课题组的人 在一个办公室。回到办公室后,大家都很泰然自若,我也不好多问,只好等着邮件,心里惶惶的, 什么也干不进去。YP是一个典型的北美女孩,热情开朗,在公司已经工作多年,上上下下没有她不认识的。她每天上班都很晚,这时刚跨进办公室,就大声说,“哎呀,你们都听说了么。。。”当得知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她立刻蹿出办公室打探情况去了。她就这样进进出出,一会儿带回一个消息,XX已经收到通知,一会儿又是另一个。大约十一点左右,我们都收到人事部的邮件,意思是,到目前为止,所有被裁掉的人员都已收到通知,没有收到通知的员工请安心工作。
中午吃饭时终于有机会向Peter和ZD询问,他们说,现在这种情况下,公司减减肥也好。原来公司一年前打算上市,请了很多帮助准备上市的管理人员。按目前的总体经济状况,上市是不可能也不必要的了,所以请这些人走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我们的课题刚刚起步,Mark十分重视,所以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听后才略略宽心。
Novator当时大约有七八十人,这一次走了十四个,大约占20%。后来公司又陆续让一些人走了,到2001年底,Novator大概只有五十多人了。
另一件大事是公司搬家。大约一年前,公司预计要大发展,把整个楼层都租下来了,比我们当时真正使用的面积多了一倍,而且一租五年。现在要中止合同,只怕是不易。所以公司决定“先搬后奏”。公司事先通知了我们搬家的决定和具体的方案。搬家那天,我们每人抱着自己的计算机,为避人耳目,悄悄地从楼梯下楼。那感觉真跟做贼没什么两样!好在我们的办公室只是在三楼!公司租来的小货车在门口等着,装上计算机就运到新的办公地点。待楼主发现,大部分机器和人已经搬离。楼主没有办法,后来经过协商,公司赔了一些罚金,也就不了了之了。
Mark曾得意地夸赞自己的决定。新的办公室的面积是原来的1/4,每平米的租金又是原来的1/4,所以现在的总租金是原来的1/16。真是够精的!但这招儿也确实帮助公司渡过了难关。
新的办公地点在市区另一侧的娱乐区,楼下就是著名的London夜总会,白天我们忙活,晚上他们忙活,倒是互不影响。办公楼是由工业仓库改建的,设备简陋,灯光昏暗,巨大的排风管道纵横交错。公司租了四层整个一层做公司主体,五层的一角给我们课题组,从此我们有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单独空间。
Novator在2001年以前租用的办公楼
Novator在2001年以后租用的办公楼
公司的大环境在变化,课题组的小环境也在变化。
Mihai已经替代Yann成了技术负责人。Mihai是罗马尼亚人,在人工智能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既有抱负又有心计。趁着Mark对课题进展不满意,他就抢先上位了。Yann相对来说太温和了,他聪明,但随遇而安,喜欢享受生活,绝对不是Mihai的对手, 也就只有忍气吞声了。因为受不了Mihai的独断专行,WK和YP先后离开了公司。
Mihai虽然特立独行,对我却极耐心和蔼。可能是因为地位悬殊,我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加上我曾是他的学生,又是他介绍进公司的,他总觉得对我有一种责任感。当时他想尝试一种新的人工智能逻辑推理方法,大家都持怀疑态度,他点名让我帮他做技术实现,后来的两年里我基本上是跟着他做。他对我处处关照,既是良师又是兄长,让我现在想来仍心存感激。
组里当时还有一个从保加利亚来的女博士Mariana,和Peter一起做自然语言识别。我和Mariana没有直接的工作联系,作为朋友,我们处得还是不错的,圣诞节我请她到我家聚会,后来她特地回请我们全家,做了很独特的保加利亚餐。但在工作中,她却自以为是,不懂装懂,极难相处。当时自然语言识别的结果差强人意,Peter的压力很大,这时Mariana又火上浇油,处处找Peter的不是。这种情况下, Peter离开了公司。
出乎我意料的是,ZD却没有跟着Peter一起走。ZD初到公司时,少言寡语,谦逊低调,默默地帮衬着Peter。但其实他的软件功底深厚,又是Java领域的专家,实在是真人不露相。毕竟同是搞学术的,他的真才实学很快得到了Mihai的赏识,加之ZD为人沉稳内敛,心性随和,Mihai对他格外器重。这时Mariana又想生事,ZD气愤不过,曾向Mihai提起如果Mariana继续在组里,他就要离开。Mihai爱才心切,加上对Mariana本来印象就不好,找了一个机会就让她走了。ZD的性情极为敦厚善良,在我和他同事的几年里, 这是唯一的一次见到他不能与人共处,想来Mariana一定是讨厌之极。这一次ZD表现得很男子汉,也为Peter出了一口恶气。
这样组里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那是一段平和而美好的时光。没有太大的压力,三个博士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愿进行着设计和研究,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新技术。我们的产品还有着一个诗意的名字 — MangoMoon。管市场的人来回换了几个,只有我们四个人始终坚守着。大家都期待着有一天能有人看中我们的产品。
偶尔和ZD一起下班,发现他总要打印一些文章资料在回家的路上阅读。他的勤奋好学令我钦佩,想来是在做自己喜爱的工作,所以他做得津津有味,不知疲倦。
这时谁也不知道,我们之中下一个离开公司的人,会是我。
永远的Novator(三)走出失业的阴影
永远的Novator(四)成功的故事
永远的Novator(五)我的离职讲演,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