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a Teasdale (1884–1933)
The Look
Strephon kissed me in the spring,
Robin in the fall,
But Colin only looked at me
And never kissed at all.
Strephon's kiss was lost in jest,
Robin's lost in play,
But the kiss in Colin's eyes
Haunts me night and day.
青眼
沈漓 译
斯泰丰吻我于春季,
而罗宾是在秋天;
但科林只是看着我,
亲吻全无半点。
春之吻迷失于嬉笑,
秋之吻游戏中玩掉;
但科林的青眼之吻啊,
令我回味,日夜萦绕。
这是有关一首小诗翻译的心得体会。这首朗朗上口的民谣风格的短诗,乍看上去似一条绕门而过的乡间小溪,单纯明了,清浅见底。但当我着手翻译它的时候,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译它有三难:
其一,小诗在形式上过于简洁平实(如果不是过于简单的话),行文貌似“简陋”,如完全照原文译出,弄不好中文会枯索无味,缺乏诗意。
其二,正因为诗人惜墨如金,全诗以名词动词为主,竟然没用一个形容词来渲染氛围、描绘“科林”眼光的“真相”,故而为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其三,在内容上它非但不单纯平常,还比较复杂特殊。它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卿卿我我的爱情诗抒情诗,诗人也许有意让“科林”态度暧昧不明,难以界定。小诗似乎是“我”单相思的产物,短短八行主要以叙事方式客观地叙述故事,同时用对比手法进行人物刻划。
再谈具体翻译。前四行中规中矩地译下来,内心不免生疑:二十一个英文字,就有三个男人名。作者用字异常吝啬,全诗仅四十二字,何至于两次把这三个普通男人的名字反复提起,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玄机?查一查人名,果然有趣。
英语有个典故叫“Strephon and Phyllis”, 意为“痴情男女”,源于英国十六世纪作家锡德尼(Sir Phillip Sidney)的田园生活传奇《阿卡狄亚》(Arcadia)。作品中Strephon 是个俊美风流的牧童。而robin 就是大名鼎鼎的知更鸟。在英国民间故事里,Robin Goodfellow 是顽皮善良的小精灵;Robin Hood 就是人人皆知的绿林好汉罗宾汉。(顺便提一下,此例与“三文鱼”类似,许多早前约定俗成的译名似乎都来自广东话。)最后一个colin 意为鹌鹑。鹌鹑相对于罗宾鸟,自然是木讷老实、呆若木鸡的了。一童二鸟,发人遐想。另一个证据就是Strephon’s —— jest, Robin’s—— play,colin—— look at:S对嬉笑,R对游戏,C 对看着,这种语言上的配对合情合理。由此看来,很有可能诗人着意挑选了这三个名字,将她的人文色彩、习性好恶隐藏在这些普普通通的名字里。而熟知西方文化、母语为英语的人读起来自然不会似我等觉得有点直白枯燥,而是意象迭起,心领神会了。那么能不能将这三个名字分别译为“厮太疯”、“络鬓”和“可凝”呢?厮太疯对嬉笑,络鬓对游戏,可凝对青眼,似乎也说得过去。可是细想一下不行。照字面上译虽是平淡了一点,但换上这三个别有用意的人名,则色彩太过。过犹不及。拉奥孔原理,艺术不能太满。作者的本意就是要在前面伏笔留白,在最后一举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