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最后两年 (2)
2006年九月底我接到家里的电话回到家乡。在县人民医院的病房看到爸爸,虽然虚弱,但吃饭、睡觉、聊天、说笑话,和以前一样。他一再歉疚自己的不小心给哥哥、姐姐们添了麻烦,还心疼我大老远地从美国跑回来看他。 2007年春,我再回去,还是在县人民医院的病房,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90多岁的人了,医院却给他做一般年轻病人都难以忍受的牵引,腿吊起来,人睡在床上,一种姿势累了,都无法翻身。哥哥姐姐三人外加姐夫,倒班照顾父亲。怕长期卧床生褥疮,值班的儿女不时地给爸爸擦洗身体。
除了骨折及手术的折磨外,爸爸的精神完全垮了。饮食不思,连香蕉这样的水果也得人喂,病房里的电视放他喜欢的戏曲和体育节目,他看了三、五分钟不到,就把眼光投到天花板上,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看到以往风趣,健谈的爸爸变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碎(写到这里,我又禁不住掩面痛哭)。无论谁在陪爸爸,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找爸爸喜欢的话题,想把他从那个我们无法了解的世界拉回现实来。我们谈即将举行的校庆,谈老校友老同学,谈2008年将在北京举行的奥运会,二哥和他聊钓鱼,回忆他们以前去钓鱼的地方。。。他也会回应,也和我们一起说笑,但这种努力也就能持续三、五分钟。看到爸爸的眼神,一次次黯淡下来,失去活力,视线又移向上方,我们感到心痛、绝望,真是叫天天不应啊!我只照顾了爸爸几个星期,哥哥姐姐们的痛苦和绝望程度,可想而知。
历经折磨的父亲回到家中,他已经不能自己走路。在家里二哥买了轮椅,升降床。作为伺候父亲的主力,这时的二哥已经是身心疲惫,精疲力尽。更雪上加霜的是,他自己的家也“后院起火”了。父亲还是很心疼儿女,特别是二哥,于是同意雇用一个阿姨(以前他是不能让外人照顾的,一是不忍心,觉得让别人伺候自己;二是不自在,外人毕竟不是自己人)。这时的父亲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一生都喜爱的书,自己的孙子和重外孙女,曾经期待的校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这些都从他的生活种淡去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