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兰去到秦大宇病房的时候正是秦晚来不在的空档。两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看见彼此,心情似乎比年轻的恋人相见时还要激动,但到底保守些。那些激动、思念、担心和心疼全集中在眼睛里。
本来是急匆匆赶到病房的,到了门口,王若兰的脚步却骤然迟疑起来。在看到秦大宇期盼和惊喜的眼神之后才带着几分不自在的表情缓缓上前。但看到秦大宇受伤的胳膊之后,王若兰的矜持马上全抛开了,她急步上前抚了那受伤的手臂颤抖地问:“你怎么样?这手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秦大宇连声道,他实在看不得王若兰如此担心,“骨折而已,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不过医生说了会恢复好的,只要注意点,以后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哪儿受伤了?”王若兰上下打量,但秦大宇穿得严实,除了这只上了石膏的手特别显眼,别的伤处倒是看不见。
“没什么了,只有几处淤青,你不要担心。是我不好,不该那么晚还自己在街上走........”
秦大宇本意是想安慰王若兰,但这话一出,王若兰却突然痛哭出声,吓得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真的没事,我以后一定注意,再不走夜路,不让你这样担心........”
“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王若兰一边哭一边自责地道。
“这怎么能怪你呢,那天你肯和我见面我不知道多高兴呢,我这只能算是乐极生悲而已。”秦大宇还以为王若兰的自责源于不该和他见在,不该聊到那么晚。
王若兰摇头道:“你受伤的事不是意外,是他........是他干的!他不是人!”
“他?”秦大宇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你不要多心,只是几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不是的!是他!真的是他!是我亲耳听到的。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王若兰有点神经质地回头看了病房门口一眼继续道:“他不会罢休的,他肯定还会........你走吧!回去吧,不要待在西安了!”
“不行!除非你和我一起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秦大宇坚定地道,“他还能怎么样?杀了我不成!国内还有没有法制了?”
“他有钱,随便找什么人动手都行,多的是替死鬼,法律也奈何不了他的。你的腿没有受伤是不是?那赶紧走吧,我不要你因为我出事。”
见王若兰如此担心,害怕,秦大宇心里比自己受伤时还要难受,他起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了王若兰的手道:“我是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我要等你离婚,等你和我一起出去。如果离不了,我们就私奔。办不了出国手续,我就回来。中国这么大,漂亮的地方多的是,我们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市生活就很好。你不要怕,如果这事真是姜成军做的,我们去告诉晚来,让他想想办法。”
秦大宇的坚定似乎感染了王若兰,她本不是这么怕事的人,但这么多年的痛苦已经大大削弱了她的意志力。看着毫不畏缩的秦大宇,她惶惶然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告诉其他人好吗?真闹起来会不会有更大的祸事?”王若兰还是免不得这样的担忧。
“放心,我听晚来讲过,姜成军的生意有许多不合法的地方,咱们不和他硬来,只要揭穿他所犯的错就成了。只要你........只要你赞成........”秦大宇看着王若兰问。
王若兰凄楚一笑道:“你还担心我对他有什么情分不成?我和他........我已经后悔了二十几年,我真的是被他骗了,他........”
“好!好,你不用再解释,我明白的。对不起!我不该还置疑你的立场,我只是怕你会后悔和他决裂。”
“我怎么会后悔呢,我的生活本来是尽毁了的。看到你,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着,还没有真的死去,我好恨自己,也恨他........”
“别难过,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秦大宇道:“我们这就去找晚来,他应该在孩子那边,我们也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自从知道自己的骨髓适合欢欢之后,秦大宇就更喜欢小丫头了,觉得自己和这孩子有很深的缘份。对于这趟回国,秦大宇感觉意义特别重大。能帮助欢欢,还能和一辈子无法忘情的初恋情人重诉衷肠,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哪怕这次被人打成这样,他心里也一点儿没觉得难受,反而认为一个人太幸福了老天爷是会嫉妒的所以才让他出点儿意外。但如果受伤是姜成军人为所致,那就要特别注意的。之前王若兰极不愿意提到姜成军,他也就没有怎么打听,只知道他是个挺生功的商人,但没想到人品如此之坏。如果姜成军对他和王若兰重叙旧情有意见,可以明着来找他讲道理,而不是来阴的。
秦大宇和王若兰去到欢欢的病房时,没想到病房里会有那么多的人。
不仅何以纯何以容两姐妹还有秦晚来在,连何以纯不想再见的叶向东也到了,而何以容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许瑞安也几乎是同时到达,几人简直像是约好的一样。还好杨梅和肖梅不在,不然这病房就真成菜市场了。
事实上,三个大男人同处一室,已经让何以纯和何以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场面非常不自在甚至尴尬,以至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晚来本来是待在病房的,但欢欢睡着了。他坐了一会儿正想离开,秦大宇和王若兰就敲门进了屋。
“小叔叔........王........阿姨,您来啦。”秦晚来看到王若兰,勉强还是认了出来,却很是意外,但还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王若兰也是十二分的不自在,甚至后悔冒冒然跟着秦大宇过来这边病房了,她方才思想很简单,秦大宇说到孩子,她便想着是应该来看看生病的孩子,完全没有想到孩子的病房里可能会有很多其他人在。因此差点转身逃走,手上却搀扶着秦大宇,只能跟了他进来。
秦大宇看着满屋的人也微楞了一下,轻咳了一声问:“欢欢怎么样了?我们过来看看她。”
“欢欢在睡,您太客气了,您受了伤应该好好歇着的。”何以纯迅速过来礼貌地道,她去秦大宇的病房看过他,对他的受伤莫名感到过一些抱歉。
“我没事,你们聊,我去看一眼孩子。晚来,你过来一下。”秦大宇一边走向里间一边道,秦晚来马上跟了进去。
“什么?真的是他!”
外面的人因为都没有说话,很清楚地听到了秦晚来满含愤怒的这一句,但声音随即又压下去了,想必是因为欢欢还睡着。似乎又说了一些什么,因为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也没能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只知道秦晚来的语气很坏。秦大宇和王若兰并没有久待,很快就出来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秦晚来也黑沉着脸没打招呼就往外走,但走到门边却停步回头看向叶向东和许瑞安道:“你们两个都出来一下。”
叶向东和许瑞安对视了一眼没有迟疑地跟了出去,虽然秦晚来的语气和态度很差,但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他们都不想错过了。
剩下何以纯和何以容面面相觑,却同时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好奇三个男人避开她们到底是要说些什么,不过猜也猜不到,应该不至于会打起来吧,都足够成熟的了。
秦晚来叫了叶向东和许瑞安出来,一时间却不知道在哪儿谈话方便,本想下楼去,迎面碰上了周立人,便问他有没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
周立人挑了挑眉看了看三个同样出色但脸色都不怎么好的大男人,倒有些兴味,还以为他们几个要谈判呢,这样的事能掺一腿多好玩,马上爽快地挥手让他们跟他走。
医院里有小会议室也有简单一些的讨论室,会客室之类,但周立人还是将三人带到了他自己的小办公室,这个空间似乎更私密,他主要是担心三人会不会打起来。
不过这次周立人是完全猜错了,秦晚来并不想和叶向东或者许瑞安吵架或是谈判,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也是在于何以纯和何以容。并不是他们打一架或者比一下什么,谁赢了,谁就能和谁在一起那么简单的。
秦晚来本来不想叫上叶向东和许瑞安的,对付姜成军他自己就能办。但秦大宇强烈建议他这么做。他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如果要掰倒姜成军,就要做得漂漂亮亮,要用合法的手段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还不留什么手尾。
这事不仅要办得好,最好还能迅速一些,这点是秦大宇的私心,他希望王若兰能尽快解脱出来。秦晚来当然也乐意。但欢欢明天就要做骨髓移植,他必须要全心全意陪着孩子。想了想,觉得让叶向东和许瑞安出点力也很应该,因此就叫上了他们。
“他果然从中捣鬼了,我这边已经查到陈家人冲媒体乱说话就是姜成军使人挑起的,还没来得及去找他的麻烦。没想到令叔受伤竟然也是他干的,此人真是该死!”叶向东铁青着脸道,秦晚来不找他,他本来也要对付姜成军的。
对姜成军,叶向东早有怀疑。因为姜成军和他父亲的陈年纠葛。虽然姜成军表面上频频示好,但他怎么也不相信姜成军种种姿态真是大度或出于好心,可他父亲因为有愧,一直姑息着。
如今姜成军不仅把他和以纯的事炒得沸沸扬扬,还找人差点要了可以给欢欢捐骨髓的秦大宇的命,若不是他和向武正好碰见,秦大宇说不定就死在街头了,那要救欢欢就还得等到以纯生完孩子才行,以纯仍会和以前一样纠结难受。想到这点,叶向东就火冒三丈。
许瑞安虽然表面还算沉着,心里却也有火。虽然他有事离开了西安几天,但也有让人调查。只是打给许静的那通电话是公用电话,实在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在西安没有任何敌人,查起来毫无头绪。现在冒出这个姓姜的来,虽然他不认识,但姓姜的如果和秦晚来有怨,在秦晚来准备和何以容结婚时打匿名电话告诉他而成功进行了破坏,也说得过去了。他是真被人当了枪使。而且这个姓姜的局外人竟然能查出他和何以容的关系且加于利用,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放过他!
“对付他本来很简单,只不过这事不能等。我这两天心思都放在欢欢身上,怕交待不周,一下子搞不死他,让他又折腾出一些乱子来。所以支会你们一声,大家商量着办更简单省事!”秦晚来抱着手臂靠在办公桌上直言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许瑞安有些不屑地道:“就这么个角色,还需要我们三个联手么,真是太瞧得起他了!”
叶向东挺清楚许瑞安的背景,虽然他们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沉声道:“联手也没什么,能迅速有效地搞定这个人最好。狗急了还跳墙呢,别因为轻敌让他再反咬一口!”
“那好,你们说怎么办,我配合就是,西安反正是你们的地盘。”许瑞安也不分辨了,他并不想和叶向东还有秦晚来起什么争执。因为他和叶向东并无过节,和秦晚来,就过去和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矛盾。秦晚来和他相比,已经倒霉太多了。
秦晚来道:“姜成军这几年小人得志,赚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本来他伤了我小叔叔,我很想让他也受一受皮肉之苦,但那种简单的以牙还牙太小儿科了。他不就是觉得有了钱就了不起了吗?那就让他一无所有兼蹲大牢试试。他有好几个项目都是通过违规和行贿手段弄来的,要干掉他,恐怕还要干掉一批腐败官员。我这边可以提供一些讯息。但具体证据还要你们想办法去弄,我想应该难不倒你们吧。至于让哪些人跟着他一起倒霉,你们权衡着办吧!”
叶向东和周立人对视了一下,然后看向许瑞安,最熟悉政府部门的可是非他莫属,他属军,许瑞安才属政。
周立人虽然不特别清楚许瑞安的来历,但观察一个人的外表也能看出一二来,所以他插言道:“我觉得这事可能由许先生来主办会更好,俗话说外来的和尚更会念经........”
许瑞安一听就明白了,他的表情早就恢复了一贯的常态。说实话,这种整人的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本来之前他只想从旁出点力就好,毕竟姜成军和他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听了秦晚来和周立人的话,想了想觉得由他出手也不错,只是为了什么呢?就算是为了欢欢吧,何以容毕竟是因为他才舍了那孩子不管,他很对不起何以容,也间接有几分对不起那孩子了,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我看这事确实由我主办最好。如果涉及到要拉一批官员下马的话,我办了这些人也更容易置身事外。你们都要在西安过日子,就不用出面了,还是有挺多办法可以让这个姓姜的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秦晚来和叶向东交换了一下眼神,淡淡道:“我没有意见!”叶向东也跟着点了点头。
三人迅速达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但彼此间并没有多好的脸色,毕竟,他们不过是暂时合作处理一件垃圾而已,并不是什么朋友关系。
许瑞安尤其尴尬,但他这次也是思前想后,才打定主意为了何以容而来。他和何以容的关系还比较麻烦,有点别的事分散一下那种焦虑和难堪的感觉也是好的。
“您是那孩子的主治医生吗?明天的骨髓移植应该会很顺利吧?”室内突然短暂沉默,许瑞安看向穿着白大褂的周立人问,虽然没人给他介绍说明,但稍稍分析也能得出这种结果,而且这位医生和叶向东的关系显然不同一般。
周立人点头道:“骨髓移植操作起来并不复杂。主要是看术后病人的接受度。秦大宇先生和欢欢的配型度比较高,排斥应该是会最轻的。”
“你最好是能治好欢欢,不然我一定拆了你的金字招牌和这间医院!”秦晚来突然就来了气,语气十分不善地道。
周立人没有介意,很多病人和家属都会这样,多半由于手术前的心理压力所致,说狠话的,直接付诸行动的都早有先例,所以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语气平和地道:“我不能向你百分百保证骨髓移植后孩子就会完全恢复健康,但我可以保证,我对这孩子采用的治疗措施无可挑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种情绪可没有任何好处。”
周立人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治不好欢欢,那她由别的医生治疗绝不会更好。他眼里有这种自信,秦晚来没有无理取闹,他只是太担心才忍不住那样说。
“你陪着孩子吧,姜成军的事,我和许先生先商量着办。”叶向东对秦晚来道,他很理解秦晚来的心情,如果以纯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异常,他也会急得失去冷静的。
“我让人把姜成军的一些相关讯息给到你这边。”秦晚来只说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秦晚来走后,许瑞安有些欣赏地看着叶向东道:“我是早就听说过你的,上面不少人看好你........”
叶向东不爱听这种官腔,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不说这些,先谈姜成军的事。北京那套在西安不一定行得通,虽然政界足够复杂,你也别太小看商人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