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医院里家家搭了防震棚。我们几家在车库边上搭了共用的防震棚。夏天放暑假的时候舅舅的儿子阿东哥哥到我们家来玩了一阵子。他个子不高,很会玩,是孩子王。我们这帮小孩子们都爱跟着他玩。我们满山地跑,追逐他。我们也到江边玩耍。他还带我们捉蛐蛐儿,是个高手。捉到后把蛐蛐放在折好的纸管里。然后把蛐蛐放到小瓦罐里。我们看他用蛐蛐草逗蛐蛐,挑动蛐蛐们打斗。那个夏天过得真爽。那年9月毛主席去世了。不久以后四人帮被粉碎了。
我们在同位素室楼下住了约两年多。朱家和李家仍然是我家的左右邻居。后来又搬来了另一家姓朱的人家。他家排行老五的最小的女儿爱武和我成了好朋友。爱武比我大几岁,个子比较矮小,一条腿有残疾,走路有点跛。爱武读过不少书,曾经讲聊斋故事给我听。我们小孩子经常在一起打牌玩。也经常相互追逐。有一次追逐游戏中,我失脚摔下了坡,右眼角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流血了。父亲给我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责骂我。我险些失去一只眼睛。好了以后留下了一小道看不大出的疤痕。
我那时穿着祖母用灰色布料亲手缝制的老式裤子,兜档,不好看。继母常当着我小伙伴和其他大人的面嘲笑我,说我裤裆里可以装只老母鸡。我感到羞辱极了。这话深深地刺痛着我的自尊心。有次继母让我扫地,我没按她的要求扫,她便责骂我,骂着骂着她看到我的视线盯着装着我留作纪念的凝结着我美好记忆的小时候的玩具(一些塑料小勺等拌家家的玩具)的篮子。她越来越生气,过来一把拿走篮子,把里面的东西悉数倒到炉子里烧毁。我非常伤心,独自哭了很久。那时每次洗完澡我要自己洗衣服。冬天洗厚厚的外衣对那时幼小的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的手冻得通红,生冻疮。不过那时李家的大女儿萍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王阿姨是她的亲妈,却十分地不待见她。
我家的猫下了一窝三只小猫,一只花猫,一只黄毛,一只灰毛,毛茸茸地非常可爱。我非常喜欢。不料有一天晚不知什么野生动物偷袭了小猫们的窝。第二天我们发现小黄猫不见了,小灰猫死了,肚皮上有一道小小的口子。我很伤心,和小伙伴们在同位素室后面的小树林里埋葬了灰猫的尸体。只有小花猫活了下来,后来送人了。有一次老猫失踪了多日,回来时发现头颈上缚了段绳子,还肿了个脓包。大概老猫被人捉去后咬断绳索才逃回来的。父亲给猫打了过期的抗生素,老猫终于好了。
第二年冬天83岁的祖母中风了,偏瘫卧床。父亲的农民朋友陶兴乡下的毛书记的16岁女儿小妹来照顾祖母。毛书记是大队书记,有眼疾,被父亲治愈,与父亲成了朋友。每年都会来我家走动。小妹长得很结实,皮肤黝黑,脸上有两块红晕,透着青春气息。不过到底年龄小,不太会照顾病人。后来换了干瘦的徐妈。祖母不喜欢徐妈。徐妈做了一阵子也走了。
后来同位素室正式启用了。我双眼常常生偷针眼(麦粒肿)。父亲验血发现白细胞减少,怀疑是同位素室的辐射造成的。遂向医院抗议。医院没有让同位素室停下来。好在家属楼盖好了,我们搬了回去。继母没让我带上老猫。晚上老猫找来,在外面一声声地叫门,用爪子抓门。继母坚决不让我给老猫开门。老猫凄婉地叫着,爪子像抓在我心上一样,一道一道,抓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归于平静。我再也没有看见老猫。后来听说她又回到同位素室一带,成了只流浪猫。
搬回去后小学校开始抓学习了,我也上四年级了。那时开始有重点中学了。我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无忧无虑闲散的童年结束了。因为住得独门独户,邻居们也不再亲热地往来。继母对我的精神虐待进一步加码。我常常长时间地独自哭泣。在我11岁的时候我曾有过要自杀的念头。祖母的健康也是每况愈下,她越来越衰弱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五年级下学期的一天早上我正在小学校上课,父亲来学校把我带了回家。祖母去世了。她在睡梦中仙逝了,摆脱了长期卧床的痛苦。当天下午,祖母就在神山火化了。祖母终年86岁。那时我12岁。
同年夏天小升初的考试我发挥得不错。考进了重点中学师大附中。我的童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