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风云 第一百零八章 有情无情

以文会友,笑谈古今,坐而论道,怡情益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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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在金城的第一夜睡得一点也不好。


虽然侍女们为她挂上从长安带来的绣帐,还铺了几层锦垫,但是迦罗还是觉得这个叫做“炕”的泥床生硬冰冷。夜半时分,迦罗哆哩哆嗦地在锦被中缩作一团,身上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但仍然觉得寒意难耐。


和身体上的寒冷比起来,迦罗的心中则更是冰凉一片。今日通过对尉氏的一番威逼利诱,迦罗已经将李辰和裴小娘子之间的关系打问的一清二楚。那个裴小娘子很可能就是她一直担心的李小娘子。虽说李辰还没有将她娶过门,却是封了她一个大大的官衔,每日带在身边。迦罗才不相信这个李辰是看中裴小娘子才学,对她以礼相待的这种鬼话。


“你敢确定他二人没有私情么?”


迦罗声音充满冷意地质问尉氏道。尉氏只得将头垂得更低,她当然无法确定。她的眼睛也没有一天到晚盯在二人身上,而且都督对裴小娘子的情分世人皆知,大家似乎都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好分辨的。尉氏万万没想到新主母如此严厉善妒,头一天就上来严查都督房帏之事。她对自己一时失言可能给都督和裴小娘子引来麻烦,在心里感到后悔极了。


迦罗见尉氏无语以对,便自认为已经清楚了真相,抓到了李辰的把柄。按照她的理解,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哪个女子可以为官。这还不是一种托词,如此一来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将那士族高门之女留在身边,可以随时享用。想到每日里自己的郎君可能正和那女子行那苟且之事,迦罗的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愤怒和委屈。


“这个淫贱的女人,好生不知廉耻!什么出身高门,知书达理。分明就是个淫妇!”


迦罗不只一次地在心中怒骂道。她现在恨透了这个偷了自己丈夫的女人。没错,这个淫贱的汉女不仅抢在自己前面偷吃,还偷走了郎君的心,难怪郎君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迦罗将受到的所有委屈和冷落一古脑全都算到了这个裴小娘子的身上。真恨不能立刻拿起弓,飞马找到这个女人然后一箭将她射个对穿。


迦罗虽然心中恼恨非常,却也没有丧失理智。她知道此事事关李辰的颜面,自己又刚到金城,仅凭几句传言就大闹一场,显然不妥。至少目前尚不是发作的时候,无论如何,总是要拿到真凭实据,让郎君哑口无言,让众人无话可说。然后再拿出主妇的威严,定要让郎君将那裴小娘子远远地打发了了事。


当李辰忙完一天的公事,转回后宅与迦罗相见。迦罗早已暇之以整,不动声色地将尉氏打发回去照顾乌兰朵,并叮嘱在场所有人噤口。迦罗虽有满腹心事想要问李辰,但看到李辰一回到金城就操劳竟日,已是满面倦容,自己也不愿来金城第一日就因此与郎君口舌纷争,便强自忍下。



话说迦罗又气又冷,几乎一夜未曾安眠。挨到天明,她早早便唤起侍女,为自己梳妆整理。早上起来后,迦罗发现自己来了月事,此刻只觉得腰间酸痛难已。迦罗一面吩咐侍女们为自己准备特别需要的事物,一面望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这时,穆婆婆闪身入屋,来到迦罗耳旁低声道,


“老身今日看到郎君一早便去了一处房舍,适才我又见一个妖媚的小娘子也进了同一去处。”


迦罗倏然回首,


“当真?”


穆婆婆点头道,


“老身看的确实。我才要近前探看,却不道那里禁卫森严,侍卫不容我相近。”


迦罗心中顿时升腾起万丈怒火,自己的丈夫刚刚回到金城第二天,这个女人竟然就找上门来了,难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要行那苟且之事么?这简直就是不将她这个李府的正妻放在眼里。


穆婆婆见迦罗气得脸色铁青,忙问道,


“女郎,我们该如何行止?”


迦罗毕竟年幼,哪里有处理这种这种事情的经验,虽然已是气愤已极,却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得问道,


“穆婆,你从小便看着我长大,这次娘亲就是派你来帮我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穆婆婆沉吟片刻,冷然道,


“我们不如现在就率人冲进去,将那淫妇拖出来,剥了衣裙,痛打一顿。让她在人前丢尽颜面,看她日后还敢上门!”


穆婆婆所说的办法,正是鲜卑贵妇们对付和自己丈夫偷腥的女人常用的一种做法。穆婆婆在宇文家经年,自是熟知鲜卑权贵之家女主人炮制情敌的各种手段。她受迦罗母亲之命来为迦罗撑腰,自然也是个厉害角色。


迦罗听了一时犹豫道,


“那郎君要是怪罪起来……”


穆婆婆道,


“女郎是李府正妻,是这里的主母。那狐媚蛊惑主人,恃宠而骄。不过一外室耳,竟敢视大妇为无物。不但不先来拜见主母,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入府苟合。是可忍,孰不可忍?女郎今日行主母之权,对她稍做薄惩,给以教训,乃是天经地义,便是郎君也不能置喙!”


迦罗到底年幼,阅历太浅,今日又身体不适,满心烦闷,被穆婆婆一番话激得火气冲天,顿时怒向胆边生。她腾身而起,下令道,


“罢了,那狐媚今日欺上门来,我若装做不知,倒显得我怕了她!你们与我一起去将她揪出来狠狠打,打完了重重有赏!”


说罢,迦罗带了随身的四个下女,由穆婆婆领路,一路气势汹汹地往居安思危堂而来。后宅原来的仆役和那个自知惹了祸的尉氏早躲进房里面也不敢露,心里只是不住念佛。


 
却说居安思危堂前的侍卫,见刚才被拦走的老妇又重新回来,后面还跟了满面怒容的主母和几个侍女,顿觉不妙。一个头脑活络些的侍卫拔脚便去寻主事的侍卫副头领柯莫奇了。剩下几个只得硬了头皮挡在门前,齐齐躬身大礼而拜,
“职下参拜主母!”
迦罗停下脚步,冷冷地道一声,
“罢了!”
迦罗刚才走得有些急,她稍缓一下气息问道,
“大都督可在里厢?”
领头的侍卫忙揖手道,
“回主母的话,大都督正在里厢处理公务。”
迦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里面还有谁?”
那侍卫回道,
“裴参军也在里厢。”
迦罗一时没有将裴参军和裴小娘子联系起来,只道侍卫们得了指令有意欺 瞒自己。她顿时怒道,
“胡说,里面分明还有一个女子!你竟敢诓骗与我,却是受了何人指使?”
那侍卫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再行一礼道,
“职下怎敢诓骗主母,里厢确实只有大都督和裴参军二人。”
迦罗听了,心中更加肯定李辰和那女子定是在内偷欢,而侍卫们则是受命在这里欺骗阻拦自己。她怒火难遏,大声道,
“你们都与我退下!”
说罢抬脚便要往里面闯。那侍卫见状,情急之下后退一步,横臂一拦,
“主母止步!这居安思危堂乃军机要地,无令牌者不得擅入!违令者斩!”
迦罗出身高贵,哪里会让陌生男人触碰到自己的身体,见那侍卫出手相拦,忙不迭止步,顿时身体一个踉跄。穆婆婆忙赶上一步将迦罗扶住,一面大声呵斥道,
“大胆,你怎敢冒犯主母,可是要造反么?
那侍卫身穿锦衣貂裘,乃是近卫费也头出身,一向视李辰若主人一般,今天一时情急,伸手拦下主母,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不禁立时色变。他立即双膝跪地免冠顿首道,
“小人今日不合冲撞了主母,待过后解了差遣,定前来主母驾前自刎谢罪!然此地未得令牌不得擅入,还请主母止步!”
迦罗等未料此人倔强如此,一时倒也没了主意。穆婆婆只是没口子怒骂,
“大胆,你好大胆……”
正在此时,从四周涌出大队侍卫,他们横列一队将大门堵得水泻不通。只见为首一人虬髯深目,身材健硕,正是李辰的侍卫副首领柯莫奇。

 
却说柯莫奇从昨天回到金城起就一直忙个不停。因侍卫首领刘大郎最近被李辰派出另有差遣,所以柯莫奇便实际上负责起了李辰的警卫安全。昨夜柯莫奇又领队值卫了一宿,这会儿他刚刚说回家去看一下初次到金城的妻子施兰儿安顿的怎样了。没想到就有人来报,主母要闯居安思危堂!柯莫奇一听就急了,他跟了李辰这么久,深知李辰这个人最较真,如果迦罗真闯进去,后果难料!迦罗和李辰都对他恩重如山,他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柯莫奇领了侍卫赶到居安思危堂,见迦罗还没有冲进去,不由暗松一口气,他一面命侍卫拦在门前,一面上前对迦罗躬身而拜,
“柯莫奇见过主母!”
迦罗见是柯莫奇,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忙道,
“柯莫奇,你来了就好。这几个侍卫高低不让我进去,无礼之极。你快替我说说他们。”
柯莫奇闻声回头大声命令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卫为给迦罗赔罪,然后挥手叫他们起身,退到后面。柯莫奇然后躬身对迦罗再行一礼,
“主母,这几个人都是忠诚的勇士,他们只是象猎狗那样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请仁慈的主母宽恕他们的粗鲁。”
迦罗勉强点头道,
“我不会怪他们的。你叫他们让开,我要进去。”
柯莫奇躬身道,
“启禀主母,这居安思危堂乃是兰州最高机密警备之地,非得令牌不得而入,请主母原宥!”
迦罗听柯莫奇也不肯让她进去,气得红着眼圈道,
“柯莫奇,你且凭良心说,我待你如何?”
柯莫奇腰再弯一分,
“主人和主母的恩情,就象那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柯莫奇永远报答不完您的恩情。”
迦罗道,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同他们一样哄骗我?你家都督明明在内和一女子行那,那,那不知羞耻之事。你们为何还要欺瞒于我?”
柯莫奇讶然抬头道,
“绝无此事啊!这居安思危堂通行令牌只发了九枚,绝不可能有外人入内!”
迦罗听了,不由心中疑惑,
“柯莫奇当不至骗我。难道穆婆婆看错了?”
迦罗不禁看了穆婆婆一眼。穆婆婆见自己受到怀疑,忙大声道,
“我今早分明看到一妖媚的女子进了此屋,我若说慌,便立时叫老天收了我去!”
迦罗听了,心中再无怀疑,她转头问柯莫奇道,
“你怎么说?”
柯莫奇一时瞠目结舌,他才要招前面几个侍卫过来问话,却听见穆婆婆对迦罗道,
“女郎莫听他们巧言花语,有没有女人我们进去一看便知!”
迦罗一听,举步就要往里面走,柯莫奇慌得连连行礼,
“主母,主母,闯不得呀!大都督军令如山,六亲不认的啊!”
迦罗有些迟疑了,她想起来李辰亲口告诉过她,这个什么居安思危堂不可擅入。
柯莫奇见迦罗犹豫,再行礼劝道,
“主母,主人对您情深义重,请万万莫要听信小人的挑拨啊!”
穆婆婆听到这里,冲上来怒斥柯莫奇道,
“你说谁是小人?你说的是谁?你不过是个卑贱的杂胡,主人抬举你当个侍卫头儿,主家的家事也是你能说的么?”
说罢她犹觉不解气,伸手便掴了柯莫奇一掌。
柯莫奇武艺高强,但他对迦罗满心崇敬,所以全无防备,又正在低头行礼,结果被穆婆婆结结实实一巴掌扇在脸上。只听一声脆响,柯莫奇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红印。见自己的首领被辱,众侍卫齐齐大怒,大家下意识地手已经扶上刀柄。
迦罗顿时有些懵了,这件事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犯了一个错误。这时穆婆婆扶住迦罗道,
“莫要理这些奴才,我们进去。”
柯莫奇从未受到过这种羞辱,只见他面容扭曲,一张脸涨得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他憋了半响,突然狠狠地一咬牙,伸手便将挎在腰间的长刀拔出鞘来,只听
“仓啷”
一声,就见长刀寒光四射,锋芒迫人。
迦罗和穆婆婆心中一惊,脚下不由后退一步。穆婆婆壮起胆子喝道,
“你要怎的,你难道还敢犯上么!”
却见柯莫奇双手托刀,高举过顶,然后双膝跪地。只听柯莫奇大声道,
“主母今日如果一定要进,就请先斩了柯莫奇吧!”
迦罗一时头晕目眩,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化成这种状况,她在心里暗暗感到一丝后悔。就在迦罗进退维谷的时候,忽听一声高喝,
“大都督到!”
……



李辰扫视了场中一边遍,然后冷声道,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按照华部军的规矩,上官问话,必须由在场军职最高的人回答。柯莫奇立刻立正道,
“启禀大都督……”
柯莫奇将刚才的发生的事情经过简要地想李辰做了报告,只是隐去了穆婆婆打自己耳光的一节。李辰听完,盯着柯莫奇的脸问道,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柯莫奇看了穆婆婆一眼,低头不语。
却听穆婆婆出言道,
“便是我打的怎的。他对主母不敬,我替主母教训他。”
她道有迦罗和宇文氏做靠山,自是有恃无恐。
李辰立刻心中明了,他心中更加怒不可遏,
“当众羞辱一名忠诚的勇士,这要多么愚蠢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李辰厉声对迦罗呵斥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居安思危堂不可擅入。你为什么还要乱闯?还要放任手下打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长安?你以为凭你是大丞相亲侄女便可肆意胡为么?”
迦罗自李辰一出来,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跟在他身后的裴萱。就见那女子身材修长,体态婀娜,虽是素颜,却是容貌殊绝,气质文雅。迦罗心中顿时怒火中烧,但还为等她开言,却被李辰劈头盖脸训斥了一番。迦罗措手不及,顿时呆住了,在她印象当中,郎君从未对她恶言相向,从来都温和有礼,可是今天,为了这个狐媚的女子,他竟然当众训斥自己,丝毫不顾忌自己的颜面。迦罗一瞬间只觉得心中刺痛难己,泪水一下子就要涌出来。就在这时,迦罗分明看到了那狐媚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迦罗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炸开了。她指着那女子厉声反问道,
“我是华部主母,我进不得,她为什么进得?”
李辰见迦罗不仅不认错,反而大声反诘,不由怒急反笑。他面向柯莫奇道,
“你来告诉她为什么。”
柯莫奇挺胸大声道,
“裴大人为兰州刺史记室,华部军大都督录事参军,从四品下广武将军,通行令牌编号‘玄’字。故可进居安思危堂。”
迦罗难以置信地看这个美貌的女子,她看上去年纪虽然比自己长些,可也分明只是个少女的模样,她难道真的是什么将军?
这是就听得穆婆婆大声道,
“什么将军,骗谁呀,她分明就是个狐媚!”
饶是裴萱知书达理,涵养深厚,听了此等侮辱的话,脸上也是闪过羞愤之色。
李辰冷笑一声,面向裴萱道,
“裴参军……”
裴萱虽然着了女装,但仍依官礼颔首,双手奉胸,
“职下候命!”
李辰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
“依我华部军律,擅闯军机重地,袭击警卫,该当何律?”
裴萱一躬身,语调中不含一丝感情地回道,
“依律当斩!”
没有人看到她眼底瞬间流露的一丝冷意。
当斩!
迦罗和穆婆婆听到这两个字就如同在耳边响个炸雷也似,顿时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李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迦罗一眼。然后他对着穆婆婆轻轻地一摆下巴,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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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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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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