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师大,又重归了单纯的学生生活,热闹忙碌。
不同的是,对这个即将离开的美丽花园,心里多出了些许眷恋之情。我恢复了早跑步、晚散步,一得空就约同学去打羽毛球、乒乓球,尽量舒展自己,不再去想毕业分配的事。
其实春节的时候我回过一趟高中的母校,校长基本上同意接受我,不过要等档案分回市教委后再最后敲定。家里原本给我联系了一所中专,但我不太感兴趣。我对母校很有感情,我宁愿回到我熟悉的可爱校园里去,教那些从全市挑选出来的优等生,想起来都觉得挺有挑战性,挺带劲儿的。去不了海南,就回母校吧,说不定更有作为!我心里给自己鼓劲儿。
我几乎已经忘了J的眼镜还在我箱子里。回校的这段时间都是分班讨论实习成果以及毕业论文的选题,所以没和他在一个教室里遇到过。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堵在从食堂回宿舍的坡上,才猛地想起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到他没有眼镜的这些日子可怎么看书呢?我赶紧说,“对不起,我这就去给你拿。”
我们上了坡,到了宿舍楼下,我让他等着,自己快步上楼回到寝室,从箱子里翻出眼镜,跑下去递给他。
他没有立即就走,而是问我:“你能把《围城》借给我看吗?我在男生那边没有找到。”
我爽快地答应了,正要回去给他拿,他却说:“ 不忙,你先回去吃饭吧,下次再给我。”我点头答应。
回到宿舍,我爬上我的上铺,把《围城》从床上的书架取出来,边吃饭边随手翻看。
翻着翻着,看到了赵辛楣那段关于“借书”的高论:“女人不肯花钱买书,大家都知道的。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还不着痕迹。这是男男女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我不禁笑得喷饭,真是巧合了,不过这回不是女人不肯买书。我这个女人倒是最舍得买书,我都在愁离校的时候我那些书该怎么处理呢。
不过,这段话让我不好意思直接把书给他,而是让雁把书转交给了他。
春夏之交的夜晚格外的清爽,让人不忍入眠。一日,熄灯后,我和梅都没有睡意,我们俩搬了椅子到楼梯口延伸出去的露台上,赏月聊天。
大概是因为夜晚触动了我,我告诉了梅实习时的一些趣事,也提到了我对J的新认识。我觉得,J是个细心、敏感的男生,有幽默感,也很健谈,不像他外表所表现的那么“冷”。
梅沉吟片刻道:“也许他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绣花枕头一包草。”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梅对J看法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末,本来是和梅约好一起在校园里用我的相机拍照留念的,可中午吃完饭,梅做家教的学生来了,还带来了相机。梅若无其事一般淡淡地对我说,她学生带了相机来给她照相,就不和我一起照了。
我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没约其她人,梅不去我一个人怎么照啊?
我觉得很受伤,当着她学生的面也不好追问究竟,只有沉默不语。梅也不再理我,她们两个嬉笑打闹着换好衣服出了门,把我一个人冷冷地扔在了寝室里。
变故来得太突然,我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我关上门,颓然回到座位上,难过得很想马上找个人倾诉。平日里和梅走得太近,以至于没有其他更亲近的同学了。可现在,我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安慰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渐渐地,我脑子浮现出J的影子,想到实习的时候他对我的关心,我确信他应该是此时最合适的人选。直接去找他吗?不行,万一我控制不住流眼泪,那不是很丢人吗?要不,写信吧?至少在信上,别人看不到我的表情。
我拿出信纸,迟疑了一下,该怎么称呼呢?直接称呼名字太正式了一点,去掉姓氏又太亲密了一点。我灵机一动,想到那个晚上他用鬼来吓我的事,我就在信纸的抬头写下“大鬼”二字。
我大致把梅突然变卦的事说了一下,告诉了他我的迷茫和心伤,问他该怎么办?
在信纸的末端,我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留下了“小鬼”的自称,我相信他见到信时会知道我是谁。
封好信封,我出去把信投进了大校门口的信箱。把信塞进去那一刻,我觉得一阵轻松,梅带给我的不快仿佛与信一道被丢出去了。
过了两三天,我收到了J的回信,他的字体大而方正,笔划显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有点魏碑的风格。
他回应着称呼我为小鬼,说对于这种事,他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别人要怎么做我们也改变不了,还是不要太把别人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大可以另外约同学去照相。
接着,他话锋一转:“叫你‘小鬼’实在别扭。 ‘余霞散成绮’,我以后就叫你绮吧?!”
看到这里,我不禁抿嘴一笑,这首南宋诗人谢眺的诗,并不太出名,难得他也知道。我心中泛起觅得知音的喜悦。我迅速回信一封。
“大鬼:你好!
收到你的回信,既开心,又为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写信打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就像你说的,我完全可以另外找同学一起照相,没有必要这么难过呀!大概是因为我太看重和梅这几年的友谊了,突然被一个在情感上特别信任的人抛弃,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吧。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建议让我镇定了许多,谢谢你。
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同学。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哥哥,他能在我迷糊的时候为我指点迷津,还能在我无助的时候让我依靠。
你,能做我的哥哥吗?
绮”
很快收到了J的回信,牛皮纸信封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仔细一看,原来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信封的格式,它是竖式信封。
打开信封,取出折叠整齐的信纸,哟,也是把普通条纹信纸转了90度来竖着写的,配合着J有点魏碑风格的字迹,看起来很有点古雅的感觉。
“绮:你好!
收到来信,非常高兴。
……。
我也一直希望有这么一个妹妹,恰如其分地倾国倾城,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我会爱护她,宠着她,满足她心血来潮的每一个愿望。我还要带着她四处走动,在我的同学朋友面前炫耀。
那时候,是没有女朋友的。
现在好了,我终于有这样一个妹妹了。
说到女朋友,我曾经也有过一个,是我的高中同学,这学期开学来过我们学校的。
记得上大学后的某一日清晨醒来,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个女朋友了,于是乎,她就成了我的女友。不过,交往了一段时间后,自己始终觉得不合适,就分手了。
不知绮是如何看待这类事情的呢?
我想,绮和异性之间也是有故事的吧?
大鬼”
“大鬼哥:你好!
我真的好开心,一个哥哥的存在,让我忽然之间觉得特别温暖,对于不确定的将来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和勇气。
同时也有些诚惶诚恐,你心目中的妹妹那么完美,我自觉与你的标准相距甚远。
你说的那位女友,我没有见着,据雁说挺漂亮的。不知道你的不合适指的是什么,但我想你应该还是喜欢她的吧?不然又怎会找她做你的女友呢?
嘿嘿,还是不要妄加评论了,在这种事情上,我是个地地道道的糊涂虫。
曾经与我走得最近的男生,是我的高中同学,是我喜欢的那种玉树临风,有着浓浓书卷气的男生。他记忆力好得出奇,学习极棒。
上了大学,我们便书来信往。他在信上说,他从来没有对女生说过那么多心里话。我挺荣幸的,是吧?
大一寒假的时候,他邀请我去他家玩。可是,高中毕业后,他们家就搬去了A市。如果去他家玩的话,我就得住在他家。
我总觉得就这么去他家有些突兀,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男生如此近距离地相处。再说别的同学会怎么看我呢?
我向莉征询意见,她也认为女孩子去男生家里住很不得体,会招来闲言碎语的。于是,我更加犹豫了。
我瞻前顾后,最终也没有鼓足勇气去见他。
等我回学校的时候,他的信已经等着我了,他说他过了一个寂寞的寒假,天天在家里整理邮票。
我也挺懊恼的,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鬼。事情有那么可怕吗?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也许,真应了那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后来我们继续通信,互相寄些生活照,偶尔也表达一下对对方的关心和牵挂。
那段时间,我特别开心,完全不在意时空的距离,甚至很享受这种方式。躲在信纸后面,无拘无束的现实生活与超现实的精神生活并存,我很满足。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他们学校竞争相当激烈,他家里又要他以后出国留学,他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他说他必须全力以赴,力争上游,不能分心。于是我们就干脆地了断了。
说实话,我从没想过将来,我喜欢的是交往的过程,它让我感觉精神上有寄托。有寄托,心灵才不会孤单。
也许是我太理想主义了,不要说异性,就是同性之间的友谊,不是也很脆弱吗?就像我和梅,现在我们都不再一起散步了。
唉!
绮”
“绮:
常常见到绮坐在教室里,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每见此景,我就想,绮的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呢?
读了绮的故事,我略略能懂得绮的心境了。
绮,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你完全无需受他人的影响,更不必因别人的行为而妄自菲薄。
记得开学的时候,绮穿了一件白色的短呢套装,一头飘逸黑亮的长发,看起来完全不食人家烟火,够纯。
只是,绮从来都象天鹅一样,只管抬头看天,不理会我们这些芸芸众生。
幸而,实习让我有机会知道,绮并非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些夜晚,让我看到了绮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是了,夜,只有借着黑漆漆的夜,绮才会放下白天的矜持,做一个小小的纯粹的女孩。
绮,你那样娇小纤弱,却常常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成熟懂事,让人怜爱,而偶一的任性强硬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实习的时候,绮讲过自己的旅行计划,非常吸引我。可惜我们就要毕业了,要是我们的大学能再长一点,我也想陪你像那样出去旅行一次。
其实毕业后我们也可以的,不是吗?好吧,就这么说定了,计划你来制定,我来负责实施!想起来就令人神往,相信一定会是一段非常美妙的经历。
对了,你看过通宵电影吗?这个周末我们去看看,如何?
周六晚上七点钟我在宿舍下面的报栏等你。
大鬼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