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第十一章 离别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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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最后离校不到两周的一个中午,我正在睡午觉,辅导员在楼下门卫室用小广播呼叫让我赶快下去。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跳下床套上凉鞋冲下去。

辅导员让我和他一起去系办公室。我问他怎么了,他卖关子不说,只是问我,我家里是不是非得要我回老家去?我说也不是,只是不希望我走得太远。

我满腹狐疑地随他到了系办公室,书记正等在那里。他笑着招呼我坐下,问我辅导员告诉我没有,我说没有啊。

书记说:“是这样的,A市一家大厂来我们系要一个女生去他们子弟校。我们分配小组权衡了一下,觉得你最合适。你觉得怎么样?家里那边不会再不同意吧?”

我大喜过望,在最后的时刻,分配的事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机,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吗?!

我立马说:“其实家里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分配到A市,他们肯定不会有意见的。”

书记也很高兴,说:“那就这么定了。”

我道谢出来,马上跑到邮局去给家里发了个电报。

激动之余,我开始为自己的“家当”做打算了。很多同学在卖书,要我把攒了四年的心肝宝贝卖掉,我是绝对舍不得的。可就这么带着去单位报到也不太可能,太重了,足足四箱呢。通过邮局寄回家去呢,费用又太高了。

最后,家里决定让爸爸和舅舅来学校帮我把书运回去。妈妈在信上说,他们的车费就当是邮寄费,还利用这个机会在我离校之前来学校玩一趟,一举两得。

一天傍晚,在去食堂的斜坡上遇到J,看他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我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说下午去游泳,结果脚抽筋了。我想起自己有瓶舒筋活血的油,就让他在报栏等我一下。我快速回宿舍取了药油,跑下来给了他。

第二天全年级在大阶梯教室开会,我刚坐定,J就走过来,把《围城》递到我的手上。他用手指了指书,我会意地翻了翻,原来书里夹了张折着的字条。

开会的时候,我悄悄展开来看。他在字条里说:“昨晚擦了油,脚已经舒服多了,绮的关心,让我心下感动。听同学说绮被分到了A市,是真的吗?”

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事儿。大概是这段时间太忙碌了,忙着给论文定稿,忙着清理书,忙着接待家人。

自从那天晚上被扫兴后,我们就一直没有单独在一起呆过了,分配这么大的事我也没机会告诉他。

我立刻给他写了张回条:“你的脚好些我就放心了。抱歉分配变动一事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只希望这次不要再有什么变化了。愿上帝与我们同在!”

开会结束的时候,我快步走过去把字条给了他。

就快离校了,同学们开始忙着写毕业留言。

J给我写的留言很快被雁转交回来。

留言纸上贴着他的照片,看得出来,背景是学校办公楼上高高攀附着的翠绿色“爬壁虎”。J盘着一条腿,闲闲地坐在水池边的栏杆上,淡蓝色的短袖体恤,米黄色的长裤,棕色的凉鞋。面部表情很自在享受的样子,整个画面的色彩非常清爽淡雅。

再看旁边,是我熟悉的笔迹:

“有些分别是暂时的,有些却是真格的。你看,这一回实在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在将来的某个晴夜,当你长发飘飘,迎风而立时,别忘了我也曾陪过你在星光灿烂之夜。”

那些夜有星光吗?我都没注意到。我记忆里更多的是那些夜带给我的感受:好像在街上巧遇到一位多年不曾蒙面的老友,惊喜、亲切、愉悦,更有一种因美好时光的短暂而生出的依依不舍之情。

 

七月二日,宣判我们命运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那天下午,辅导员在小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做着最后的演讲。大家哪里听得进去,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捏着的那一摞派遣证呢。

终于,辅导员结束了总结报告,开始预祝大家美好的明天了。

大伙儿竖着耳朵听着辅导员念派遣证,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分配结果。辅导员不紧不慢地念着派遣证上的名字和派遣的单位,念到的同学就上去领那张象征着未来的薄薄纸片。

记得曾问过J是否联系到单位,他说联系了,但还没确定。所以,辅导员念到J的时候,我注意听了一下,他不是被派遣到教委,而是被分到昆明电信的一所中专,看来,应该是他自己联系的那个单位了。

发完派遣证,大家一起开步往大食堂转移,吃最后的晚餐——“散伙饭”。

同学们按桌上安排好的名单找到自己的位子。可哪里能安静地坐下啊,人人都兴奋不已,到处都是激情澎湃的声音,食堂的整个空间都在嗡嗡作响。

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有人提议来点节目助兴,大家一致赞同。同学们随便点节目,点到的就上去表演。

J和另一个女生的经典对唱第一个就被点到了,他们大方地上去演唱。熟悉的歌声,相似的情景,猛然唤起了我脑海深处的记忆。从前我们对视的那一幕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像被重击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痛。

J,这是最后一次看你唱歌吗?分别真的来临了吗?我才刚刚找到的那一点点相知的感觉,就要在未知的岁月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吗?

我兀自感伤着,后面的节目一个也没看进去。

凉菜、热菜陆续端上了桌,啤酒也斟满了。大家站起来,一同举杯庆祝毕业。

吃了些菜,填了填肚子,同学们纷纷端着酒杯到别的桌子去敬酒。大家东游西走,座位全被打乱了。

我不知什么时候和J坐在了一张圆桌上。一个男生提议说来行酒令,比如划拳。可我们女生哪会划拳啊。男生毫不气馁,现教了我们一个最简单的童谣式酒令——“棒子老虎鸡”,规则跟我们平常玩的石头剪刀布差不多: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咬棒子,棒打虎。

这个游戏非常好玩,我的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我们越玩越起劲儿,桌上的酒很快就被消灭光了。怎么办呢?有人提议,输了的人吃什么由赢了的人来决定,范围就限定在桌上有的东西。这个主意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赞同。

轮到我坐庄的时候,我已经掌握规律,十拿九稳了。我随手点着桌上的菜让手下败将吃,真是痛快得很。

J也败在我手下时,桌上已经没几样可吃的了。我看着那条只剩下大头和骨刺的糖醋鲤鱼,心想,何不逗逗他呢?于是,我指着鱼对J说:“把它吃掉吧。”

J愣了一下,随即二话没说,笑嘻嘻地把盘子移到自己面前,用筷子提起鱼,把鱼头往嘴里送,那架势看起来很有点英雄的豪迈。

同学们开始喧哗起来,有的看着他说:“你不会真吃吧?”有的盯着我道:“你不会真要他吃吧?”

J出人意料的举动把我推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我赶紧给自己解围,说:“吃了鱼头,下面的骨头就不用吃了,给猫留着。”

J咧嘴一笑,促狭地看着我说:“真的?其实口感还不错。”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瞪他一眼说:“喜欢就继续吃吧。”

他抬手拿起已经放下的筷子,说:“你让我吃呢,我就吃。”

我这下又进退两难了。说实话,他那么一个自我的人,今天忽然很温顺的样子,在众人面前对我言听计从,反而让我有点窘。他是想将我的军呢,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正在僵持之际,其他桌子的同学过来招呼我们回去了。我趁机起身,说:“算了,走吧,走吧,不吃了。”

我们走出食堂,大家好像有点意犹未尽,不想马上散了。于是在经过物理系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拐进了系的大门。门里的大厅很宽敞,有的同学去小教室搬了椅子出来,有的干脆在楼梯上坐下,还有些站着就聊开了。

我在一张椅子上和同学挤着坐下,大家互相问对方分到哪里了,什么时候离校之类的。有个同学问我,为什么放弃去海南呢?我假装开玩笑道:“家就是笼子,我呢,就是笼子里的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大伙儿都笑起来。他们大概都以为我是说笑,谁知道真作假时假亦真呢。

行酒令的那帮男生要教我划拳,我压根儿就不喜欢这种大呼小叫的东西,不想学。但他们执意要教我,盛情难却,我只好答应试试看。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规则,我马上就懂了。可是真划起拳来,我却总是嘴里喊的和手上比划出的是一个数。教了半天,我也学不会。他们还兴致勃勃想要继续教,我实在没兴趣,坚决不干了。

夜深了,陆续有熬不住的同学回宿舍睡觉去了。我们还剩下的十来个不想回去的人,决定去校外的大街上走走,来个临别夜游。

走出校门,下了长坡,经过菜市,路过书店……,所到之处都静悄悄的。街道上除了我们这帮不知疲倦的毕业生,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了。

走过街心花园,我们来到了电影院门口,最晚的电影也早已散场。

我们在影院门口的梯子上坐下,继续高谈阔论。坐了会儿,我们几个女生觉得冷,就躲进了卖票的小房子里。有了温暖的感觉,倦意就渐渐袭来。我本打算只是在卖票的小桌子上趴一会儿,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我被叫醒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大家都说饿了,想找东西吃。于是我们起身往江边走,那个方向的街上有好几家面店。

面店还没有开张,但在不远的路口,却已经出现了一个卖早点的挑担子。我们兴奋地跑过去,老板正忙着扇扇子生火炉呢。等火炉生好了,我们就把小板凳搬到火炉边围坐下来。好暖和啊,真舒服!

大家开始掏口袋凑钱,结果,只有J和另外三个男生口袋里有钱,凑起来共有四块多。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板,换来一堆油糕、油饼和油条,还有每人一杯豆浆。饥寒交迫之后的这一顿早餐,无比的香甜,相当的美味!

吃过早点,我们继续往前走,从另一条路绕回学校去。吃饱的我们恢复了生机,大家有说有笑地往前冲。等我意识到人堆里没J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沉着脸,闷闷不乐地掉在后面很长一截了。

我故意慢下脚步,脱离了人群,等着他。然后我们两个慢慢在后面走,渐渐地看不到前面的同学了。

J的情绪转暖,他问我什么时候离校,我说:“四号早上,我们班的一个同方向的同学已经帮我买好了早上8点的长途车票,我们一道走。回去睡一觉再收拾行李,书已经运走了,估计行李应该不太多了。”

我又问他何时走,他说直接去昆明的火车好像因为水灾被冲断了,所以,怎么走还不知道,恐怕要被困几天。

他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把毕业留言给他,便问我写好没有,我说还没写,走之前一定给他。

我们边走边聊着进了校园。四年来,第一次这么早在校园里漫步,感觉是如此的新奇美好。

清晨的校园,静谧而清新,和煦的阳光在樟树林里撒下斑驳的光影。人们仿佛还在酣睡着,只有早起的小鸟在啁啾鸣唱。

行进在绿树成荫的小径,徐徐的清风温柔地拂在我的面颊。深深的眷恋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对学生生活,对美丽校园,还有,对我身边的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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