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A市的时候,已是深夜,只能在车站旁找了个旅馆草草地休息一夜。
第二天,把行李存在旅馆,自己去单位报到。单位领导不错,安排了辆车去帮我运行李。把行李放在指定的宿舍后,领导让我回家去休息一个多月,等快开学的时候再来正式上班。
折腾几天了,我非常疲惫,不想再坐汽车,于是换乘火车回家。火车匡当匡当地前进,我绷紧的神经渐渐松驰,对J的思念也从心底慢慢地爬了上来。
我把他给我的磁带放进小收录机里,带上耳机,张学友深情的歌声顿时萦绕耳际:“轻轻一句晚安我的爱,遥远的你是否能明白,不能解开你的无奈,不能挽留你的爱,只有让你静静的离开。是否每天可以望见你,是否每天不会再孤寂,闭上眼睛锁上记忆,往事依然在心底,只是因为依然爱你。黑夜不醒,风不再起,我的爱和我的心,还陪伴着你不曾休息。轻轻一句,晚安我的爱,是否你也会哭泣,在梦的一端深深叹息。……”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树木、房屋,所有刚刚见到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迅速消失。犹如几天前还和J漫步校园,今天,大学和J都已离我那么遥远。
普希金有诗云:“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将会成为亲切的回忆。”我是否真的将只能拥有那些亲切的回忆?我理不清头绪,只觉得心很沉,没有一丝放假回家的兴奋。
到家没几天,收到J从昆明寄来的信:
“绮:
那天去送你,哎,真不知道是谁送谁。等我回到狼藉一片的宿舍时,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无所适从。单单走了一人,一切便觉不同。
绮,知道吗,我从来不喜欢送别的场面,所以,我不送人,也不被人送。但是,我很庆幸那天去送了你。如果我没去,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
因为水灾,铁路不通,我只好在同学家里呆了两天。后来实在呆不住了,我就乘长途车从贵州辗转回了昆明。坐了几天的车,象逃难一样,和《围城》里方鸿渐他们去三闾大学的情形差不多。
现在好了,已经在单位报过到了。昆明的天气的确是舒服啊,非常凉爽。我呢,准备先在家里当几天少爷,好好养养心情。
绮呢,一切顺利吗?你一个人真叫人不放心。
你的鬼哥”
我回信告诉他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也正在家闲散着呢。
不成想,七月底,就收到单位的电报,让我赶快回去,说是教委不让他们调档案。我大惊,赶紧收拾东西返回A市。
原来,教委把所有分到企业的师大学生都扣下不放,改派到教委直属的学校去双选。我知道得太晚,双选早已结束。
教委的人说,要么我自己去联系学校,要么把我退回师大去。我慌了神,怎么办呢?只好求他们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学校没选到人。我在亲戚家住下,每天去教委打听消息。终于,教委的人通知我,S中学还没招到人,让我赶紧去那里面试。
我急忙赶到这所接近城边的含有初中部的职业高级中学。我试讲后他们马上决定要我,我也顾不得这所学校有多么破旧,旁边的钢管厂噪声有多么烦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赶紧去预先报过道的单位把行李运过来。
这一周折,我感觉自己有点心灰意冷,好像被谁耍了一样。我预感到自己过去那种“得天下英才而教”的梦想,在这么一所学校里是难以实现的。
我把自己的变故写信告诉了J,他也很吃惊,觉得教委这么做而不事先通知待分配的学生是很不负责的。不过,他劝我,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要好好把交给我的工作做好。
开学了,我被安排去教三个初中班的课,每个班只有30来个人,教起来非常轻松。我很快适应了教师的工作,还得了教学片的教案评比一等奖和新教师献课评比二等奖。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我和几个分到A市的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吃月饼,聊天。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我们的中秋节一点都没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伤。
几天后,收到J的信,厚厚的几页,让我觉得沉甸甸的。信纸里还夹了张小卡片,上面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期待向往。他在背面写了四个大大的字:寻梦时节。
展开信纸,J字迹潦草,他写道:
“绮:你好吗?
今天是中秋节,但是却没有月亮。我点起一只蜡烛,想要营造一点情调。
绮,现在你在做什么呢?是否有一丁点儿想起我?
望着摇曳的烛光,我想起了你,心下顿时难以平静。
绮,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夜晚吗?也象今天一样没有月亮,只有风,只有让绮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风。
取出绮在学校写的信来读,那过去的时光仿佛历历在目。单单是信纸上落款的
绮,要是我们住得近,我一定会把你骗来为我做饭。我呢,就靠在门上陪你说话,逗你开心。哎,想起来都让人……
绮,你有把我放在你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吗?我希望你能把昆明当成你旅行的第一站。为了你能来,我会封封信都加上一点诱惑。
遥远天空下的绮,笑颜是否依旧?好想你寄张近照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
想念你的鬼哥”
我有想他吗?
记得有一天,我去城里的一个名胜古迹游览,有几个游人的说话声吸引了我,那糍糍糯糯的云南话让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他们后面,听了好一阵才离开。
我强迫自己全心投入工作,以免胡思乱想的黑洞会把我吞噬掉。
但S中的生源实在是太差了,难以找到几个冒尖的学生。这让我很没有成就感,觉得英雄没有用武之地。我感到很无力,很沮丧。
J从我的信里看出来我心情不佳,他回信对我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实在不行,还有我呢。”他的安慰让我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越发觉得他是我一直寻找的可以依靠的值得信赖的最亲近的人。
J给我寄来两张他的近照,看得出来是自拍的。背景是一块棕色的布,他穿了一件浅咖啡色的皮夹克,一张照片上的手握在胸前夹克打开的拉链上,另一张上的手揣在裤兜里。他微微侧着身,眼睛灼灼放光地望着我,嘴角浮现出他特有的似笑非笑。
嘿嘿,这个自恋的家伙,还拍“明星照”呢!不过,真的是很有味道的照片,很能体现他本人一贯的风格。
我也寄了几张去雪山游玩的照片给他,还在信里兴奋地向他描述了我第一次上雪山的感触:在雪地里踩的声音,和吃锅巴的声音一模一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当时正在吃它;还有下雪山的时候很恐怖,雪被踩成了冰,光滑无比,即便套了草鞋在鞋外面,依然是无法控速地从上面急冲下来,我当时被吓得半死……
元旦前夕,他寄来明信片,诱惑我说:这里残阳如血,美得让人叹息!
我何尝不心动呢,我告诉他,我得先征得我妈妈的同意才行。元旦节,我提前回老家去探亲,好说歹说,妈妈才勉强同意我春节假期去昆明玩。
我好高兴呀,赶紧写信告诉J这个好消息。他也很开心,回信说,“早点去订票,一放假就来。”
终于盼到放假了,我一点都没有耽搁,第二天早上便踏上了开往昆明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