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下午的时候,陈欣茹在卧室里弯着腰最后查看着行李箱里的东西。依旧是来时带的衣物和鞋子,还有爸妈给买的一些小吃。就要离开台北的家回北京了,陈欣茹心里觉得有一些难受,每次离开台北的时候都是这样。她没有告诉爸妈自己的病。一来是有些说不出口;二来是不想让家里知道她跟刘东住在一起,她一直告诉爸妈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寓里;三来,她也是不想让爸妈为她担心。
回家看望父母,参加滚石三十庆典,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儿,但是走之前看医生带来的困扰,让陈欣茹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像是台北的天,时阴时晴。昨天在体育馆,当刘东上台演唱时,陈欣茹在观众席后面聚精会神地听着,心里有一种幸福感。因她知道刘东在台上演唱的,是刘东给她写的歌。她还记得那天在楼下的包子铺里吃早点,刘东在一张擦手的油腻的餐巾纸上写下了第一句歌词 “你说我傻傻地,骑着车冒着雨,跨过半个城市来看你/站在门口避雨,拿着红伞等你,带来一个意想不到惊喜”,问她觉得怎么样。她一个音节不漏地听着刘东演唱,在演唱结束的时候给刘东使劲儿地鼓掌,还举起双臂来向台上的刘东示意。在刘东第二首歌演唱完的时候,她抱着堂姐,跳着脚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来,因为她没有想到刘东会在这样大的体育馆里演唱得这样好,两首歌的每一个音调都唱得恰到好处,无比完美。她以为第一次上正式的舞台,而且是这种一万一千人的大舞台,跟那些大牌明星们站在一起,刘东会心理紧张和走调,但是刘东没有。刘东唱得很放松。刘东唱得很投入。刘东唱得很潇洒。刘东弹唱时,就好像是站在三里屯酒吧的小舞台上一样的充满自信和从容不迫。堂姐那天也很高兴。堂姐说,小妹你没看错刘东。堂姐说继台北滚石三十音乐会后,滚石要再接再厉,明年在北京,上海,杭州和武汉连续举办几场群星荟萃的滚石三十音乐会,让滚石的原班人马再去大陆演唱,刮起一阵滚石旋风,让滚石再一次辉煌起来。堂姐说,要让刘东参加在大陆的每一场音乐会,同时可能会提前启动滚石预定投在他身上的一千万广告费用,安排刘东上平面媒体,上电视,在微博上和网上推广他的双碟CD。
在刘东演唱的时候,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应让陈欣茹相信,刘东即将出版的CD专辑一定会受欢迎的。刘东的成名,很可能会比她预想得来得快,来得猛烈。在三里屯的小酒吧里演唱了十年的刘东,像是一列在站台停留得太久的火车,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绿灯,要冒着雨加大马力,势无阻挡地出发,沿着铮亮的铁轨,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上了。
都收拾好了吗?陈欣茹的母亲走进了卧室,站在身边问她说。
都好了。妈,一会儿我就跟刘东走啦。
不能多待几天吗好不容易回一次家?
没办法啊妈。陈欣茹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站起来摇头说。节目不能不做,就是病了也得去。您记得堂姐说的佩岑姐吗?堂姐有次去电视台办事,顺道儿去看看佩岑姐,看见她一边吐,一边做节目。做这一行的每天都要播出节目,我这次能请下三天假来,已经是很不错了。
真舍不得让你走,这几天你在这里,院子里都热闹了,你看你爸多高兴啊,陈欣茹母亲感叹地说。你走了,院子里又该清静了,我跟你爸又变成没话可说了。
您跟我爸。。。现在还好吗?
比过去好多了,都老了,闹都没力气闹了。
您也多体谅体谅他,别说他老年痴呆啊耳朵听不见了什么的,特别是当着外人。您让他多尴尬啊。他大学教授,现在还在教课,什么老年痴呆啊,多难听啊。
我那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你跟小东反正也都不是外人。别人我也不敢说,也就欺负欺负他。你们明年就要结婚了吗?
嗯。您觉得好吗?
要我说不好。你太年轻了,认识的时间又短,你对他还需要多一些时间了解才好。他现在跟你热恋,对你好,男人都是这样,等以后就对你不好了。那时要是还没结婚,吹了就吹了,再找个好的。可是结婚了就不好办了。
可是我很爱他。而且他年龄不小了,快三十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你不能光想他,也要想想自己。你毕竟才二十二岁,大学才毕业不久,这样是不是太匆忙了一点儿?你条件很好,会有很多男人追你的,不一定非跟他好。我不是说小东不好,是说你还可以挑个更好的。家境啊,各方面条件更好的,让你堂姐给你介绍个,她认识人多。
妈---
你别跟妈似的,妈当初就是一时冲动,很年轻就嫁给了你爸。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爸并不幸福,妈也不快乐,要不是有了你,这个家早就离了散了。
妈您别想那些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说话什么的以后多注意一些,别对我爸老那么厉害,他一个大男人,受不了的。别说他了,看见您说他,我都受不了。
我那是关爱他,给他纠正错误。再说了,我 不说他,谁敢说他啊?
妈,可是您也得想想爸爸的感受不是?您跟爸爸的感情问题,我觉得是因为您想让爸爸变成您期望中的那个人,当爸爸不愿意那样的时候,您就说他,强迫他按照您的想法儿改,不考虑他的感受,把感情都给说远了,他也没变成您想要他变成的样子。其实我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我跟刘东交往的时候,第一条提出的就是他以后不能说我。我也不会说他,我要对他特别特别的好。
你别宠着他惯着他,把他充坏了,你就累了。
妈---你觉你跟爸这样做的结果幸福吗?我不想变成第二个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老向着你爸啊?你可是我生的。
刘东拉着行李从客房出来,看了一眼院子和阴郁的天。台北这几天每天都在下雨,像是雨季的江南一样。宽敞的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四角中的几株玉兰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一些秃枝在雨中哆嗦着。发黄发黑的落叶湿湿地躺在青石铺成的院子的地上,见了风都懒得起身。刘东走到堂屋前,把行李箱立在门口避雨的地方,推开门走进屋子里去。快到傍晚了,天又阴,外面下着雨,屋子有些昏暗。陈欣茹和她母亲都不在,只有陈欣茹的父亲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在台灯下看书。
伯父,小茹呢?
噢,在她的屋子里收拾东西呢,这就过来,陈欣茹的父亲扭头说。你过来先坐下,让她们娘儿两个说说话,一会儿就过来。
谢谢您和伯母这几天对我的关照。刘东走过来,坐在陈欣茹父亲对面的沙发上说。一会儿我和小茹就要去机场了,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嘱咐吗?
没有没有,也谢谢你。东西都带好了吗?别拉下什么。
都带好了,行李箱放在门口了。
听小茹说你演唱会上面唱得很成功,我们都很高兴。小茹说你是个有理想,有天分,也很努力的男生。这个世界上,天分有时还不如努力和执着重要,我们都觉得小茹很有眼光。
哪里哪里,我自己知道差得很远,所以只好多努力一些。。。伯父,您特别爱看书吧,看见家里的书架上这么多书。您手里拿着的是本什么书啊?
啊,一本小说,《河的第三条岸》。
河的第三条岸?
巴西一个人写的小说。
噢,很有意思的书名。我以为河都是只有两条岸呢。好看吗?
还可以吧,讲得是一个尽职,本分,坦白的人,窝窝囊囊的丈夫,在家里听着妻子的唠叨和管教。终于有一天他做了一件没有听妻子的事,给自己造了一条船,要去屋子前面的河里划船。妻子说,你如果走了,就永远别回来。那个窝窝囊囊的丈夫就推着船下了河,在河上漂流着,一赌气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妻子后悔了,想把丈夫叫回来,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气的生活,反而厌倦了家里的生活,不想回来了。其实你想想,他们两个人,本来也可以凑合过得去,就这么一件小事,一句伤人的话,两个人就分开了。第三条岸,就是河里那条永不靠岸的船。
这个男的和女的都很可怜,刘东想了一下说。您是想告诉我,有时一旦伤害造成,一辈子都无法挽救吗?
你比我聪明。陈欣茹的父亲点头说。这些年来,看到很多年轻人,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幸福,闹啊闹啊,最后心都凉了,只好分手了。小茹这孩子有时比较任性,从小惯的,有点儿小脾气。你们在一起,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多包涵一点儿,多让着她一点儿。有些话,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了,谢谢伯父,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对她很好的。
可惜你在台北待得太短了,只有这么几天。你喜欢台北吗?
喜欢。很喜欢。
对刘东来说,台北是一个非常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就像陈欣茹对北京的感觉一样。说熟悉,是因为那些林立的现代化高楼,那些在夜间不断闪烁的霓虹灯,甚至连那些广告,都跟北京的几乎一模一样。说陌生,是因为这里没有一条街道,没有一个地方是刘东所知道的。但是这里是陈欣茹的家,凡是跟陈欣茹沾边的东西,他都喜欢。
爸,妈,我们走啦。陈欣茹站在院门边,松开了拥抱着父亲的手,笑了一笑说。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您们。
圣诞和新年能回来吗?母亲望着陈欣茹说。跟小东一起回来过年吧。
现在还不知道,到时要看节目的情况了,陈欣茹看了一眼等在路边的出租车说。过节的时候节目也不能停,总得有人值班主持节目。
不论怎样,别太累着自己,父亲说。你们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天气冷了,多穿点儿。北京人多也乱,雾霾也大,外面的食品也不太安全,平时在家里自己做饭吃,少在外面吃,也少出去玩,到哪里都要切记安全第一。
知道了,您都叮嘱了好几遍了。您和妈也多保重身体。您们赶紧进屋去吧,外面还在下雨,别淋着。走啦,拜拜。
跟在刘东后面坐上出租车的后座,陈欣茹把腿挪了进来,伸手把出租车的门关上。夜幕已经沉下来,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中,车内的仪表盘闪烁着红色和绿色的微光。
到桃园机场,刘东欠身跟司机说。
司机点点头,沉默着扭动钥匙,启动了车。车的银灰色的雨刷在左右摇动着,把顺着前窗流下的道道雨水刮到车窗四角去。陈欣茹摇下车窗,冒着飘进来的细小的雨丝,向站在院子门口的大榕树下面的爸妈微笑,挥手再见。
出租车离开了四合院门口,碾着街面上的灰黑色的雨水,向着前面驶去。陈欣茹扭过头来,透过车窗看着依然站在树下的父母的身影。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榕树,熟悉的街道在车窗上逐渐变得模糊和遥远起来,变得像是梦境一样模糊不清。路边的街灯隔着雨窗照在陈欣茹的脸颊一侧上,让她的皮肤看上去比平时苍白。她的两只大大的黑眼睛和清秀的眉毛,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半露在灯光底下。
在离开家的一刹那,陈欣茹的心情突然沉落下来。台北的三天在匆匆忙忙中一下就过去了,好像刚到了家,就又得离开了。她看着远去的家门,看着榕树下立着的两个虚弱的身影,眼睛不知不觉充满了泪水。她的嘴角闭着,眼珠转着,鼻子酸酸的,像是要忍不住哭出来。
家终于消失在视野之外,再也看不到了。陈欣茹转过头来,在黑暗里握住刘东的手,把头靠在罩着白色针织套的座椅靠背上,忍住眼泪,没让它们掉出来。出租车沿着雨中的街道开着,发出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微微的响声。挂着广告牌的桥梁,黄色的信号灯,青色和红色的霓虹灯,街边商店里的明亮的玻璃窗,黑色的树,雨中匆匆走过的人影,公共汽车的庞大的车身和里面站着的人,小汽车的红色尾灯,一切一切都向着车后闪去。
远处响起了几声沉闷的钟声,出租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陈欣茹看见街边的地铁站口走出了一个穿着性感长靴短裙,裸露着大腿的女人,亲密地挽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和黑色皮鞋的男人。男人举着雨伞,跟女人一起站在树下等着绿灯,在撑开的黑伞掩护下亲吻着,像是一对热恋之中的男女。几辆自行车停放在街角的自行车架上,铝制的信号灯杆反射着青蓝色的光,前面的高耸的摩天大厦的玻璃窗闪着白得耀眼的灯光,大厦楼下的快餐店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旁边的一座双层百货公司的大玻璃橱窗里挂着时髦的皮大衣。信号灯变绿,出租车继续向前开,开过一家挂着大幅海报的电影院,绕过街角的一个石雕和石雕下站着的一个拿着吉他卖唱的艺人,穿过一座立交桥底下,沿着右手的一个弯道拐上了去桃园机场的高速公路。车上了高速之后,陈欣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把头靠在刘东的肩膀上,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刘东的胳膊。
困了吧小傻瓜?刘东扭过头来吻了陈欣茹的额头一下说。这几天每天你都跟爸妈聊到深夜,早上也起得早,白天忙这忙那,晚上去音乐会帮着堂姐,也没有时间多睡会儿觉。你闭上眼好好在车里睡一会儿吧,躺我身上。
还真有些困了,陈欣茹把头依偎在刘东肩膀上说。这几天太忙了,也没来得及带你去台北的各个地方去转转,也没来得及去出去吃小吃,有点儿小遗憾。
以前陈欣茹曾经跟刘东聊起过台北,曾经设想过跟刘东一起来台北,挽着手逛街上的小吃摊,带刘东去看台北的故宫,电视塔和各个风景点,把刘东介绍给自己的亲戚和好友。但是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要离开台北了。
你这几天开心吗?陈欣茹停了一下问刘东说。
很开心,刘东在黑暗里用手掌抚摸着陈欣茹的胳膊说。一直兴奋着,滚石的音乐会真让人震撼,这么多歌星同台演出。前天快结束的时候,周华健为了照相,身子在舞台上倒着往后走,从舞台上掉了下来,幸亏被服务人员给接住了。陈升很好玩,这么搞笑,他说二十多年前上台看见自己的偶像林青霞,歌词都忘了一大半。对了,昨晚我在后台还看见刘若英了,看见她和陈升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我觉得最感人的就是到了午夜十二点,伍佰正唱着《爱你一万年》,就到了点了,体育馆的音箱都关了,麦克风都不响了,可是观众们还不愿意走,好多人真的是流着眼泪在那里站着,一起跟伍佰把《爱你一万年》唱完,然后再唱《快乐天堂》,唱完后还舍不得离开,还喊着“安可”。我一开始没明白“安可”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要求加演一首的意思。
安可就是Encore啊,陈欣茹说。听着是有点儿怪,不过我们这边都是这么喊的。
滚石真的很感人,刘东说。你看阿信在台上回忆,说十年前他们乐队签约进入滚石,老板特地花了两千万做了一个新录音室给他们。那时阿信还不觉得怎样,后来离开滚石后阿信也签新人加入,才知道滚石是多么的伟大。在滚石三十岁的时候,这么多歌星回来,搞了十个小时的音乐会,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庆祝滚石的生日,本身就让人很感动。
你看见莫文蔚逗伍佰了吗?陈欣茹拉了刘东的胳膊一下说。她穿着一个火辣的背心,上来就问伍佰说,我今天漂亮吗?你看清楚了吗?不清楚的话,我私人请你再看一次。笑死人了,太能引诱人了,把伍佰给窘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也看见了。刘东把陈欣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说。你说这么多歌星在一起,外人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凑在一起炫耀似的,但是其实他们都是带着真情实感回来给滚石庆祝生日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你能听见他们心底的那些感情在流泻。我觉得这次演唱会,自己好像在歌声里又回到了一个单纯的年代,那个美好的年代。我想这些歌星跟滚石,不是纯粹的商业利益的结合,更像是一起成长,一起走过岁月,那种感情是发自内心的感人的。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演唱会,所以非常的开心和激动。这几天你高兴吗?
高兴,陈欣茹把身子贴着刘东温柔地说。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看到你在舞台上当着那么多人唱歌,还唱得那么好,看到观众们给你的一潮又一潮的掌声,我比你还激动和高兴,真的。何况,还带着你见了我爸妈,他们也都很喜欢你。唯一可惜的是没能跟堂姐好好吃顿饭聊一聊,堂姐这几天忙晕了。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爸妈,刘东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爸爸真有学问。你跟他们说了我们结婚的打算了吗?
说了,陈欣茹说。我告诉他们,我们准备明年春天或者秋天结婚。
他们怎么说?
我妈觉得太早了一些,陈欣茹说。她说我才二十二岁,才大学毕业,现在结婚早了一些。
你爸呢?
他说我一定很爱你,才会这样,陈欣茹笑笑说。
你是很爱我吗?
是啊,陈欣茹点头说。不爱你,谁会这么年轻就想嫁给你,你以后不可以对我不好哦。
好几天晚上都没能跟你在一起了,刘东伸手搂住陈欣茹的腰说。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抱着你,还要亲个够。
我也想,陈欣茹把嘴唇凑上去吻了刘东的脸颊一下说。在爸妈那里不好亲热,我也想你了。
这两天睡觉的时候,特别想你,刘东回吻了一下陈欣茹说。半夜里醒来,伸手摸不到你,觉得有些空荡和不习惯。回去之后,我们要去医院看看你的验血结果出来了没有。我真有些担心,那天你晕的样子很吓人的,都怕你醒不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大病的前兆。
亲爱的,验血结果已经出来了,在去台北的前一天我去找了医生,拿到了结果。
啊,都出来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一直在担心着。结果怎么样?
人家是怕影响你的演出哦,陈欣茹说。怕你分心,所以没跟你讲。
那么说是个很不好的结果了?刘东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快告诉我,你急死我啊?
等回去我再告诉你吧,陈欣茹说。到时我跟你慢慢说,还有几页医生打印出来的东西给你看。
不行,你一定要现在告诉我,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啊。刘东双手抓住陈欣茹的胳膊,摇晃着她的身子说。
陈欣茹抬起头来,在黑暗中摆脱了刘东的胳膊,攥紧了他的手。高速公路上的灯光从刘东的脸上闪过,她看见刘东的眉头紧皱,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她,在焦急地等待她回答。陈欣茹犹豫着,不知道是否现在就告诉刘东,还是等回到北京再说。自从知道了自己的病之后,陈欣茹的心理受到很大的打击。她过去对跟刘东的爱很有信心,现在,她的信心没有那么强了。她不知道刘东会怎么看这件事儿。虽然她觉得性爱可有可无,但是她觉得男人可能对性看得更重要一些。不能做爱不能生孩子,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会是生命里的一件很大的遗憾。她一直觉得跟刘东会是一对十全十美的爱人,他们会一直相爱到地老天荒,但是恍然间,她和刘东的爱出现了一个缺口,一个不知道能否弥补上的缺口,现在她开始有些怀疑今后了。她知道现在刘东很爱她,如果她把情况跟刘东讲了,刘东一定会说没有关系。但是将来呢?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吗?将来刘东会不会后悔没有孩子?性毕竟是生活里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将来刘东会不会忍不住去跟别的女人做爱?她能不能接受刘东跟别的女人做爱而假装没有看见?如果别的女人怀了刘东的孩子呢?这两天睡觉的时候,她做梦都不安生,像是怕将来有一天刘东会离开一样。晚上她偷偷的趴在床上哭过,哭得眼睛有些肿了起来,哭得泪水滴落在枕巾上。
快点告诉我好吗?刘东依然焦急地看着陈欣茹,催促她说。
看着刘东的焦虑的神情,陈欣茹觉得,她已经无法不告诉刘东了。也许在出租车上不是一个好的时间和地点讨论这件事儿,但是如果她不告诉刘东,刘东就会一直紧张下去。陈欣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横下了心,打算把一切都告诉刘东。
亲爱的,如果我们不能做爱,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还会爱我,娶我吗?陈欣茹握着刘东的手,眼睛在黑暗里凝视着刘东的眼睛,轻声说。听我说,先别着急告诉我答案,我不要你给我一个简单的回答。我要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答我,你要给我一个深思熟虑的回答。因为,它会影响你一生的幸福,也会影响我一生的幸福。我不知道这个病能不能治好,我会努力去治,但是我们要从最坏的情况考虑。不光要考虑现在,还要考虑将来。现在我们在热恋里面,也许你觉得可以啊,不会有问题的,但是将来我们不会总这样热恋下去,感情总会平淡一些,而且你成了歌星以后,会有别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喜欢上你的,那时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那时你会不会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你觉得你会一直爱着我,只爱我,也可以接受没有自己的孩子,给我一个承诺,我相信你会遵守自己的诺言的。我想让你好好想一想,不想你将来后悔。如果你觉得依然可以一辈子爱我,娶我,跟我在一起,那我们就像以前约好的,明年春天或者秋天结婚。如果你觉得不能做到,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这样会比我们结婚再分手强。无论怎样,我都不后悔,只要你能够更幸福和快乐。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