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我从英国去德国的东部德累斯顿(Dresden)开会。虽然后来也参加过多次学术会议,但因为那是第一次,咱比较兴奋,加上经历还比较复杂,就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那一年,我刚拿了博士学位,在原来的导师琳的组里做博士后研究员。英国的博士后研究员是一个正式的工作,只是不是一个永久的职位,合同制,合同是与校方签的,经费虽然是老板找得来的,但只负指导责任,无权随意解雇和变更合同。
那时,我的博士研究的绝大部分内容已发表了十来篇杂志论文了,将剩下的一些数据整理了一下,投了一个在德累斯顿的国际学术会议,被接收了。因为和咱当时做的课题无关,是不能从科研经费中支付这次开会的费用----英国的科研经费预算很细,专款专用,审计是很严格的。这次会议由德国的一个研究所主办,他们申请了很多赞助,所以,对青年学者免注册费,免费住宿,还发三百马克的零花钱,算算也就要出个机票钱,所以琳就说从其他的科研账户挪用点,问题不大。
那天早 上,匆忙吃完早饭,我老公开车送我去机场,车停在一个三岔路口转弯处,只觉得砰的一下,“坏了,车被撞了”赶紧跳下去查看,还好,只是车后的挡板变形 了。肇事的那辆车的驾驶员似乎是个孩子,还穿着高中校服呢!他追了我们的车尾,很紧张,连声说对不起,只见他开的是辆新车,前半部和车灯全坏了!记下了他的 车号,姓名和电话号码等后,我们赶紧上路,飞机不等人呀!后来才知到,他刚过17 岁,开的是他父亲的新车,这么一撞,撞掉了他那当牙医的父亲一千多镑的修理费。
在机场和我的导师琳汇合了。登机后很快飞机起飞了。飞机平稳地飞翔在蓝天和白云之间,在万米高空,从窗口看出去,天空碧蓝如洗,飞机的腹下,松软厚实的絮状白云在翻卷,如烟似梦。天穹中,不时可见渐粗渐细的白线---那是另一架飞机的喷气长尾。在这万般寂寞的世界里,这样的长尾也使人有一种近邻之感,觉的亲切,能排遣孤独。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吗?极目尽处,不见天使的倩影。我甚至幻想着,此时飞机如掉下去,会不会被白云托住涅?
尽管只有短短一小时的飞程,航空小姐仍笑盈盈地递上一盘食品。看着那毫无热气的餐盒,尽管咱是个100%的中国胃,此时想着,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呢!于是心一横,居然觉得平时难以下咽的干面包也不那么难吃了!
在阿姆斯特丹机场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转机,我们下了飞机赶紧往转机口去赶那班去德累斯顿的飞机。在排队的人群中,意外地遇见了从咱们系毕业出去到美国工作的S博士,他也是去开会的,高兴地说,他本来订的是去柏林的飞机,但因为那架飞机满员,KLM给了他200英镑让他改飞德累斯顿。“我本来就是去德累斯顿开会的”,他高兴地拍了拍自己装钱的口袋。(看得了点便宜,高兴得---小样!)
检验了登记牌后,被机场的客车拉到一架象玩具飞机一样的小飞机前。。。“怎么这么小”心中真是有点担心哪!“不要紧,咱们是出公差,保险高着涅!” 我们几个开着玩笑,登上了飞机。飞机里大约有50几个座位,比外面看上去要宽敞得多。
又是一个小时的飞行,到达了德累斯顿。德累斯顿的机场非常小,我和琳拿到了自己的行李。但S博士没拿到,因为他是改飞德累斯顿的,行李现不知是在阿姆斯特丹还是在柏林呢。航空公司发了他一袋临时洗漱用品,说假如24小时内行李不到,再给他80英镑的延误费!我们和他开玩笑:“你是希望行李早到呢?还是晚到?”
这时只听机场的喇叭里叫:“请Dr. 绿到接待处来”。我以为是啥事涅,赶紧提着行李走过去,原来有汽车接咱来啦! 是会议组织者那个德国的研究中心派来的。我和琳都有免费住宿,琳是大会的特邀报告人,被安排在市中心的宾馆里,而咱小人物则被安排在那个国家研究中心的招待所里。所以都没见着入关护照检查人员,我就直接被接上了小车!
接我的小车是研究中心派来的,司机不大会说英文,当然更不会中文啦!但很热情,一路不停地用他尽可能会的英语单词和我聊天(谁说德国人死板呀?咱和他急!哈哈!)。他告诉我,招待所离市中心7。5 公里,可以乘Tram 去市里。但当他以很重的德国口音说出“Tram”时,我就是不懂,着急的他连比带划,最后正好一辆有轨电车驶过,他高兴地指着大叫 “Tram”! 哦,原来是有轨电车呀!我住的城市里就没有有轨电车,以前从来也没见过,所以就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单词!在德累斯顿我第一次见到了“有轨电车”,也学会了这个单词!
(二)
冬天的德 累斯顿,天黑得早。咱们出机场时,天就几乎黑了。小车停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司机递给我一个上面写着我名字的信封,打开一看是把钥匙。司机告诉我,这把钥 匙可以开花园,别墅和我房间的门。看着别墅里面黑黑的,一点灯光都没有,我的心里有些害怕,问司机,“里面没人吗?”。他摇摇头。我又问“在哪儿可以买到 晚饭呢?” 他困惑地看着我,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懂,只好让他走了。
我进了别 墅,赶紧把门锁上,打开了所有的灯,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两层楼的别墅,总共有六七个房间,楼下是餐厅和厨房。整个房子很干净暖和。我的房间里有两个 床,和三星级宾馆差不多。只是楼上楼下一个人都没有!走廊上的一长桌上摆着饼干,饮料和袋装花生米,标有价码,还有一个钱箱---是一个君子式的自售柜台!
这时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雪,在语言不通的德国东部,在这样一所装璜华丽的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有点发愁。。。晚饭怎么办呢?吃饼干吗?
我将自己的护照锁了起来,决定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买到晚饭。出了前花园,在雪光下,隐约可见,周围除了隔着很远有几栋相似的别墅楼,就是望不到的灌木林。记得当时会议组织负责人(和我的老板琳很熟)曾在E-mail里介绍说招待所坐落在德累斯顿最好的别墅区。我的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别墅区呀,住家好,象咱这样的语言不通,没有地图,谁也不认识的来自英国的中国人,巴不得住在闹市呢,至少可以找到卖吃的地方呀!
我踩着雪,慢慢地走着,没有路灯,雪花在飘扬,没有行人,外面一片漆黑,心中有些害怕,这时如果遇上个把坏人,或载到雪地里冻死是不会有人知道的!“还是回到招待所吧,至少可以吃饼干”。我心中想道。
刚回到屋子里,有人敲门。。。啊,司机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会说英语!“天无绝人之路呀!”我心中大喜!
来人是会议的组织者之一,尼特茨教授,和琳熟悉,曾在这儿的研究中心工作过5年,现在美国的一所大学工作。他刚下飞机,听接他的这位司机说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就马上赶来了。他问了一下情况,就用车里的电话和琳(通过旅馆电话)联系上了。他让我和他一起去城里和琳会合。
到了旅馆,琳已经等在楼下,说正在为我着急呢,并开玩笑地说“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不好向你老公交待呀”!
哇!咱总算找到组织啦(哈哈)!又碰到了住在这个旅馆里从英国其他城市来开会的英国人,一起出去找吃的。在一家挺不错的饭店里大家对着仅有的德文菜单发愁----英国人除了英语啥语都不会,指望着别人都会说英语呗,呵呵。所幸的是同行人中有位是从德国去英国工作的,一下子成了我们的大救星!
吃了晚饭,请那位德国人帮叫了辆出租车。一会儿就又到了招待所,7。5公里,22马克车费,不是很贵。招待所里仍然就只有我一个人。赶紧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呵呵。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铺,虽然折腾了一天,还是难以入睡。半醒中觉得走廊里有人走动,可能有人到了。
早上起来下楼,见一位德国的女士笑着迎上来,自我介绍说她是招待所的管理人员,负责客人的早饭。餐厅里摆着整齐的面包,酸奶,果酱,午餐肉,热茶和咖啡,牛奶。
8点 整,一辆小面包车停在招待所门口,是接我们去开会的。和我一起从招待所上车的有在餐厅吃早餐的两个人。大家互相介绍,原来一位是从英国丹地大学来的瓦尔特 博士,一位是莫斯科大学的尼古拉博士。大家陌路相逢,很快就熟悉起来了。尼古拉博士很风趣,说他会说几句德语,祖上和德国人还沾点亲戚呢!
(三)
我 们的车在主办单位德国的这家研究所大门口停下,这是一家保密单位,我们需要拿自己的护照仔细登记后才能入内。登记后,车继续向里开进。该研究所很大,里 面有大片的杉树林,一栋栋独立的楼房坐落在树林之中。车子开了有十几分钟,在一座楼房前停下,这是研究所的会议中心。在会议登记处,我们领到了会议文件和 一个要挂在胸前的小牌牌。
大会开了三天。德国人的时间观念很强,每天早上8点整,从不同的旅馆门口接人,准时开车。这对于每晚在pub里大喝德国啤酒的英国人来说是不容易的。加上一个小时的时差。常常有人赶不上车,只好自己叫出租车来。记得第三天早上,原定的主持人约翰博士就没按时来,不得不临时换人。大家都担心他会错过自己作报告的时间,好在他及时地在几分种前赶到,说闹钟失灵(呵呵),一觉醒来已经8。30了,并且自嘲地说,差点影响了他在学术界的声誉!
这 次会议不包伙食,早餐在各自的旅馆和招待所,中餐在研究所食堂自己买。第一天开会后,尼特茨教授告诉大家,晚上有宴会,大会招待,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晚上 一看,还是那个餐厅,食品的确很丰富,酒也随便喝,但是仍然是属于自助餐!咱们比较失望,大家悄悄地打趣说,这就是德国人的宴会呀!想想也是,英国的宴会 可能食品不咋地,样子是要装足的,光勺子叉子,杯子,碟子就好几套,弄得咱常常都不知顺序。咱中国人的宴会更是啦,不把你吃到撑都不算,哈哈!记得一次在 大连开会,宴会那天下午,先用豪华车载着“砖家”们,警车开道,去海洋馆把肚子走空,然后海鲜大餐招待,每道菜给每人换一新碟,白酒红酒啤酒敞开喝,吃得 啥咱大都忘了,只记得鲍鱼和对虾都每人一只,吃到咱最后觉得实在是塞不下了,呵呵。所以,现在只要有在中国开会,参会的老外比以前多多啦:“砖家”就是这 样吃来滴!哈哈!
再转回来哈。那天晚上的自助宴会注明是6点半到8点半,但是对西方人来说,有免费的酒喝,晚宴怎么可能在8点半就结束涅?一直到了九点半仍无人起身。想来餐厅的服务员们早就着急了,东道主们也不好意思宣布“宴会”结束赶大家走,就自己作榜样起身走啦!其余的人也不得不在10点左右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餐厅。
第二天晚和一群英国同事去了又一家德国餐馆。菜做得实在不咋地。来自另一所大学的利斯文教授说今晚为大家付酒账,大家欢呼:又有免费酒喝啦!几杯酒下肚,有人提议每人要说一个关于自己的真实故事让大家逗乐!
英 国人,平时很绅士,彬彬有礼。但是,一喝酒就“原形毕露”,呵呵。绿岛曾有个师弟,平时很少说话,很斯文,第一年圣诞聚会喝多了,把衣服全脱了在桌子上跳 舞,以至于后来每年的圣诞把他灌醉逗乐就是主要节目!还有个师妹,平时说话都脸红,在酒馆里喝了酒后一晚能吻好几个酒友!酒桌上无领导!这天晚上也是如 此,平时道貌岸然的教授们也和大家钩肩搭背,称兄道弟。记得那晚的笑话还真不怎么“学术”,大家笑声阵阵,非常高兴。最后,有一个年轻的女博士后,说前次 参加一个国际会议时,有一位来自美国的教授如何如何,试图勾引她!“那个老家伙”! 她最后愤愤地说。“哦-----老家伙!”!大家看着同桌的几位年纪较大的教授意味深长地地大笑起来!
(四)
会议期间,听德国科学家介绍说德累斯顿附近的矿区是前苏联的铀矿产区,而来自匈牙利的学者说他们那儿曾是前苏联的核废物储存处!嘿嘿!俄国人真聪明啊!东道主是德累斯顿的一个国家研究所,1990年东西德统一前有1500科研人员,统一后全部解散然后重新聘用,后来只有固定科研人员300,合同制150多人。从介绍人员那庆幸自己是留用终身科研人员的口气,你仍可感受到研究所大改组时那人员分流的阵痛!德国统一了,苏联解体了,历史就是这样,分分合合,恍然如梦!
会议开得井井有条,德国人计划周详,唯一的一次出错是第二天上午整个会议中心跳闸停电,这使得很爱面子,追求完美的东道主感到难为情,不时地道歉,会议程序也不得不重新安排。
会议参加学者有搞基础研究的,也有搞后期应用研究的。在会议中,各人都说自己的研究领域非常重要---这也许会影响到欧共体的科研经费的分配呢!这两派人在最后一天的领域前景圆桌讨论会上因争论差点没真的吵起来----置身于这样的会议气氛真让人哑然!嘿嘿!
开会的目的,大家都知道,学术交流是次要的,在自己的领域里和国际同行混个脸熟是主要的。啥叫国际知名学者呀?大家熟呗!再说,熟人好办事,大家认识了,以后碰上论文评审及课题评审就好办啦,人有人的弱点,绝对公事公办是很难的,特别是在同一水平上,熟人和陌生人在可上可下时就显示出来啦。
在德国开会和其他地方一 样,会攀老乡,而在这儿的“老乡”就是同国的,所以来自同一国家的成天聚在一起。不管是喝茶,吃饭,还是上街游玩,德国人,奥地利人,英国人,俄国 人。。。。一组一组的。我们也曾试着邀请奥地利人和俄国人一起出去吃晚饭,但因语言问题,觉得不容易。人家奥地利人说:“听说了一天英语,很累,其他时间不 愿再说英语啦”---咱们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呵呵。俄国人 只有莫斯科大学的尼古拉博士和我们混在一起,他的英语较好,和其他俄国人原来也不熟。
参加大会的大多来自欧洲,只有两位是来自日本的学者。其中的一位在大会第一天作了报告,英语虽然口音很重,但报告作得很流利,只是报告后提问时,那位一句也听不懂,别人也就没多为难他。自大会“晚宴”后,这两位就从会场失踪了,直到我们在会议结束后参观博物馆时看见他俩位----原来早咱们几天成了旅游者---我和琳悄悄地开玩笑说。
我们这次开会,专业性很 强,参会人数不是很多,年轻学者注册费和住宿全免,还每人发了三百马克的零花钱,应该吃饭是很宽裕的。但当时的俄国正在经济阵痛,大学里经常数月发不出工 资,所以对来自俄国的学者,这些马克是非常珍贵的。大家都很体谅尼古拉博士,所有和咱们一起吃的晚饭都是几位英国教授帮他代付的饭费,而每晚回招待所的出 租车费也是我和瓦尔特博士轮流付的。
第四天的晚餐,当大家商量去哪儿吃晚饭时,我提议去中餐馆。“德国饭咱吃怕啦!连吃了三天,已经是咱的记录啦!”我叫到。琳也附和着我,并小声地对我说:“这几天去的德国餐馆里的食品象猪食!”我们一起大笑起来。问了一下宾馆里的工作人员,确定了方向,于是,我们这群来自英国的人笑着谈着,决定一起去找德累斯顿的中餐馆!
(五)
冬天的德累斯顿黑得较早,下午三点就已是华灯连片了。我 们一行人,在德累斯顿并不明亮的街灯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二十几分钟后,找到了市中心一个僻静的的角落,那里相隔不远有两家中餐馆。第一家里面灯光暗 暗,一个客人也没有,看样子,生意冷淡,真不敢相信,在星期五的晚上,中餐馆里竟然没有客人。在英国,星期五的晚上应该是餐馆最好的营业时间。虽然我们是 一大群人,却也不敢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进这样一个客人都没有的餐馆。决定去另一家碰碰运气。
第二家中餐馆在一个游戏中心的楼上,穿过几群打台球的人群上了楼梯。一看,还好,这家餐馆里有几桌客人在吃饭。灯光也明亮得多。我们一进们,马上有个小伙子过来将我们领到座位上,并递上菜单---德文的。咱们这群人中没人懂德文,于是我问有没有中文菜单---英国的中餐馆都有中英文两种不同的菜单。他说没有中文的,但有英文的。“那更好,大家喜出望外”。我问他们是说普通话还是广东话,他回答说他是越南人,不是中国人。他们一家都是越南人,在德累斯顿开中国餐馆。
即使是这样,在我们点菜后,他仍给我们每人端来一杯象雪 梨酒一样的饭前开胃酒,说是因为他家的餐馆里很少来中国客人,是特例免费的!哈,免费的,随然大家也不缺钱,但有免费的酒还是非常高兴的,说是沾了我的光 啦。饭后一结账,加上主动多付的三十几马克的小费,咱们每人才需付三十马克(当时相当于十英镑),大家直说便宜,因为在英国同样的一餐价钱起码要加倍。
咱们回英的机票是星期天下午的,因为包括星期六的机票便宜很多,也因为出来开会一般都会乘机玩一玩,所以,从星期五下午开始我们就成了观光旅游者。
我们几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拿着旅馆大堂里来的一张简易 旅游指南,按图游览。好在德累斯顿的市中心不大,特别是旅游景点集中一处。德累斯顿有数百年的历史,遗憾的是和英国的考文垂一样,作为交换轰炸城市,战前 的建筑大多消失于战火之中。所以可以说现在的德累斯顿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新城。举目望去,战后建造的一栋栋房子毫无特色,就象国内的老式单位宿舍。德国人告 诉我们那都是苏联建筑模式。但是易北河两岸的古建筑仍然保存得很好。我们开玩笑地说,这是因为当年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命中率不高,错失了目标。“What a great miss!” 我们不无酸涩地笑了起来---历史的沉重在时间的长河里流失,留下的是思考与教训。
德累斯顿的市中心有一座建筑断梁残壁,保持着轰炸后的原样,演示着战争带来的残缺,以致于半个世纪后,仍能让观者触目惊心,感到战火的灼热!前车之鉴,后者之师,人类应该和平相处,永无战争,不是吗?
在市中心的一大快空地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无数快断缺的石 墙和石块。走近一看,每一快断墙都被精心地标上的号码。原来这是德累斯顿最著名的圣母大教堂原址,战火中这座教堂和市中心的其他古建筑一样,不能幸免被摧 毁了。在德国统一后,由英美等国家的捐款,德国人要在原址上用原来的材料为基础重建圣母大教堂。而建筑师之一是从英国邀请来的!
从1994年到2005年,圣母大教堂重建工作耗时11年,花费1.79亿欧元。重建后的教堂基本按照原样修建,德国人在战后半个多世纪里收集对比每一块断墙,并标上了顺序,许多遗物都被精心保留下来,成为教堂建设原料的一部分。闻名于世的德国德累斯顿圣母大教堂(Frauenkirch)在被炸毁59年后得以重建落成,据说教堂顶上的大十字架是专门由已和德累斯顿结成友好城市的英国考文垂市建造后运到德累斯顿的。2005年10月30日,德累斯顿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圣母大教堂重建落成典礼”,有德国总统、总理、英国王室代表等政要在内的10万余人参加了这次盛会。希望重建的教堂能抚平人们心中的伤痛,希望历史悲剧永远不要重演!
(六)
我和琳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逛着,天很快就暗了下来。暮色中,我们来到一个象远古中世纪文 化的市场,这是德累斯顿圣诞市场的一角。一间间烛光照明的小木亭或帐篷里,出售着虽不是古董,但绝对是手工制作的物品,让人有着返璞归真之感。这里没有现 代文明的污染,没有电灯,没有取暖,连卖的点心都是架在木柴火上烤出的。我看见一个摊位中有一个人体模型,一动不动,披着古代罗马式的麻衣,只露出脸部。 “琳,你看,这儿有个古装模型,和真人非常象!” 我的话音刚落,只见那“模型”动了一下。眼睛也在转---原来是个大活人!在这么冷的雪天,在这四面透风的临时帐篷中,仅披着一件麻纱!琳感叹道:“He must be freezing!”
这个市场角落看起来为的是一种文化气氛的点缀,因为卖的东西很便宜,买的人却寥寥无几。遗憾的是当时因天气太晚不能拍照,可当我们第二天打算重新拜访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一“远古”的角落。
第二天,是星期六,大雪纷飞中,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有名的德累斯顿艺术博物馆, 这里陈列着一幅幅参透着欧洲宗教文化的油画。欧洲的古文化的历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宗教文化历史。那里有一幅耶稣受难的巨大油画, L告诉我这是真迹,在这张真迹周围还有数张耶稣面部的特写油画,看来是以一个人为模特的。即便是真迹,恐怕也不是耶稣本人的画像吧?我心里这样想着,自觉有点“对神不敬”,呵呵。
下午,我们赶上了这年的德累斯顿圣诞市场开幕庆典仪式。 同一个地方,每年一次的圣诞市场已经有五百六十多年的历史了!我们随着人流来到了正在建筑的圣母大教堂边,广场上临时搭起的店铺比肩接踵,连云一片。有玩 的,有吃的,各种小商品琳琅满目。而更多的是人!多得你只能随着人流移动。在市场边搭着一个演出台,一群群穿着各式服装的人轮流登台,唱圣歌,演圣剧,演 讲,好不热闹!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象柳絮,想棉花,落在人们的头上,脸上,脖颈里。这雪,与英格兰的不同,是干的,仰天看去,无边无尽,象是上帝赐予人们的欢乐与希望。。。大雪中,我们每人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圣诞市场上特有的热煮红葡萄酒。
也许是东欧的镇痛刚刚过去,还来不及接纳外来人族。和英国不同,在德累斯顿的几天里,几乎没看见别的种族的人。此时此刻,看看周围,密密麻麻几乎全是东欧白人, 个个穿着优雅,人人兴高采烈!我,一个中国人,唯一的不同族类,在199X年的冬天,在这古老的历史名城德累斯顿,独处于熙熙攘攘的异族人群中,在这样的大雪中,喝着这样热辣辣的红葡萄酒,感觉真的象在梦境里一样!
喝完酒后,我放弃了押金,留下了那只紫酱色的陶土杯,杯子上印有:199X,德累斯顿,第56X年圣诞市场。。。
(七)
星 期天,仍然是大雪纷飞,地上的积雪已厚过半尺。天,冷得出奇,风刺骨。在我的记忆里,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是很遥远的了。决定和也是下午离境的瓦尔特 博士一起去领略一下招待所附近小镇的风光。虽是雪景,总也有一番异国情调吧?而且招待所不供应中饭,我们总得要找个地方填肚子。不料,由于多年的宗教习惯,整个小镇,无论是饭店或小卖铺,星期天一律停业!整个街道冷冷清清,走了好一会儿,看见前面有一店铺似乎开门,喜出望外,走进前去,原来是家花店!花 虽浪漫,但是不能充饥呀!真是让人失望。
往回走的路上,看见大雪铺盖的路上有一辆车孤零零地打滑挣扎,不能上坡。我们走上去帮助车主使劲往上推,终于把车子推出了雪坑。在这冰天雪地里,空着肚子,还当了一次雷锋!
推车后觉得更饿!无可奈何地回到招待所,不得不在“卖”食品桌子上自己“买”了花生米,饼干和可乐,将钱塞在了钱箱里。“很香地享用着这些平时很少光顾的零食,觉得味道好极啦!真正是“人是铁,饭是刚呀”!
打发了肚子,收拾好行李,看了看表,已近二点四十五分----约定的研究所派车来接我们去机场的时间。似乎仍无车开过来。我站在窗前向外面张望,奇怪着,准时的德国人怎么不准时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从早已停在那儿的一辆车里走出一个人来,我看看手表:正是二点四十五分!原来车早来了,这么冷的天,等在车里,为了这准时的二点四十五,真让人感动啊!德国人的一丝不苟真让人惊叹!也难怪德国产品可靠举世闻名!
到了机场,琳已经先到了。进了海关,等在候机室里,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心里觉得有些不妙。但心里还安慰着自己,德国人办事一丝不苟,大概不会使飞机晚点的。
英国来的几个人都从这儿飞阿姆斯特丹。大家每人端着一杯热茶,谈笑着,倒也不觉寂寞。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只见门外机场的接客车四次开到门口,但每次都载着我们的希望开走了。我们开玩笑地说:“嘿!在练车呢”!喇叭里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推迟半小时再登机的通知了。。。
看着窗外的雪暴,还有推雪机轰隆隆地在跑道上忙个不停。由于雪太大,停机坪上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终于,我们可以登机了!机场客车把我们载到那玩具一样的小飞机前。高压蒸汽机正在不停地 给飞机“洗澡”,吹落在飞机上的冰雪。天气奇冷,融化的雪还未来及离机身又结起冰滴。显然,此时起飞条件很差。走上舷梯,看着飞机狭小空间里零零散散的乘 客和机翼上的冰凌,心头却很安然,连自己都很奇怪为啥竟然一点都不害怕?雪暴中起飞不是很危险吗?
起飞后,航空小姐仍是笑盈盈地递上饭盒和饮料。看着那盒中几片红红的肉片,正疑惑,这是用啥方法制作的,竟然和生的一样?耳边传来琳的声音:“不要吃那肉,是生的咸肉”!“生的呀”?尽管咱的肚子是空的,但这连平时啥都吃的琳都不吃的生肉,咱打消了尝一下的念头,恋恋不舍地看看手中的快餐盒,无可奈何地放下了。
忍着饥肠辘辘,不放过航空小姐送上的每一盒饮料。仅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很快就到了阿姆斯特丹,这儿居然没有一片雪花,停机坪上有点湿润,看上去刚下过雨。
赶紧去办理专机手续,但是被告知,原来的那班飞咱们城市的飞机在40分 钟以前就起飞了。我们可乘当晚的最后一班去咱们城市的飞机,位子已给我们留好了。拿了登记牌,被告知登机口在大厅的另一头,阿姆斯特丹机场只有一个大厅, 从这头走到那头足有好几公里!呵呵,赶紧往那儿赶吧。走到一半,我和咱的老板琳分别看着东西,轮流上厕所。不一会,见琳慌张地从厕所出来叫到:Oh! My GOD! Oh! My GOD! 我赶紧问“怎么啦”?“我丢了登记牌”! 原来她记得上厕所时把登记牌叼在嘴里,出来一看怎么变成了一张白纸!我赶紧让其不要着急,慢慢想,丢在哪儿了。一起往回走,找找是不是掉在地上?都没有!急得琳又嚷起来:“OH! My God!”
我不知怎地灵机一动,问:“你是不是放包里啦”? 只见她紧张地在包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硬纸:正是那张登记牌!我真感到有点啼笑皆非,恨不得揍其一巴掌!呵呵。等赶到登记口,登机时间都快到了,但还不见有人和有动静。这时从喇叭里传来通知:“飞往XX城市的XX号航班登记口从F改到A”! 额滴娘呀!又要横穿整个登机大厅,这机场还真调停人啊!折腾到现在,心中直发毛,脚步不由地很快,琳走得慢,在后面不停地叫到“绿,等等我!”
一个多小时后,午夜已过,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后,心中真有点二世为人之感,脑子里嗡嗡地, 却也有着一种终于平安到家的释然。但是当我们在拿行李的大转盘边等到最后一件行李都被别人拿走时,也没看见咱二人的行李!赶紧去问讯处,那里的工作人员打了好几个电 话后,不无抱歉地对我们说:“你们的行李仍在阿姆斯特丹”!(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