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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而永恒的生命—忆亲爱的华弟
一朵昙花只开三个小时,
却用盡了它的一生,
生命的意義在於生命的質量,
而不在於生命的時間.
我抄录了这首诗,仅以此献给我最亲爱的, 英年早逝的华弟. (下面是我14年前写的纪念文章)
短暂而永恒的生命—忆亲爱的华弟
记得那是一个狂风暴雨过后的下午, 我接到电话说“你在淮海农场的弟弟出事了。。。”, 要我立刻回家。
一路上,被台风洗劫过的街上残枝败叶遍地,天色灰沉沉的。。。一如我焦急紊乱的心情。推开槐树巷11号的家门就见庆哥神色沮丧地瘫坐在藤椅里。我顾不得安慰,急忙问“电报在哪里?”护送庆哥回家的同事马上递过电报来。天哪!白纸黑字,冷冰冰地写着“因公死亡”四个字,怎么没有一点挽救的余地呢?哪怕是病危抢救也好啊!我不禁泪如雨下。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华弟,穿着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在我面前晃,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和头。早晨醒来,我就哭着说“华弟的头一定出问题了。”想到当年是上山下乡办公室的人将华弟的户口迁出人带走,也许他们知道内情?!匆匆吃了早饭后我就到岸桥弄上山下乡办公室去。
那里仍然象十年前一样人头济济。不同的是,他们都是来抢办回城手续的。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分子啊!轮到接待我了,接待员一看是“因公死亡”的电报惊呆了, 说他们接到的死亡通知全是自杀,“因公死亡”还是第一次。因为是因公,上山下乡办公室为我们接通了与农场的电话,知道农场已派人来锡,他们说一定会协助我们处理好后事。
农场的来人向我们讲述了事故的经过。华弟是因为帮助邻厂-烧砖窑厂修理送料斗,与窑厂的厂长一起从十八米高的窑顶上摔下来,两人均当场死亡。。。。听到这里,我再也撑不住了,四肢发软,瘫倒了下去。小弟一定是摔着头了,我再也看不见小弟的脸和头了。。。
华弟遇难的噩耗传来时,母亲正在镇江姨妈处小住散心,逃过了这突如其来五雷轰顶的沉重打击,但我们都不忍心过早地让母亲知道,让白发人来送黑发人。大姐姐和女儿小健, 三姐夫妇和女儿小蓉,庆哥,我和先生,上山下乡办公室和庆哥单位都派了人和车,母亲单位,我的单位也派了人陪同前往,我们一行十几人奔赴农场料理小弟的后事,二姐则直接从四川重庆飞到农场奔丧。
我们到达农场时,已近半夜,由于停尸房离招待所很远,路又不方便晚间行车和步行,场方要我们第二天再去,并告知我们,华弟的遗体已经按照当地最高待遇处置,有兵团保卫科派人二十四小时值班守护。
回忆到农场办理华弟后事的经历,虽仍然历历在目,但像要揭开一个久愈的伤疤那样疼痛难忍,我于心不忍了。。。还有这个必要让更多的人来遭受这个罪吗?。。。
我只是觉得华弟年轻无私的生命死于野蛮、不科学的工作环境有点冤,华弟的一腔热血洒在那天高皇帝远,被阶级成份阴影笼罩的土地上很可惜。
尽管农场的领导不想让我们与熟悉华弟的同事,朋友们接触,但是华弟生前的高风亮节, 对工作热诚、负责的精神,对他人宽厚乐助的品行深深感动了善良的人们。他们还是不管不顾地来了。
追悼会上,一个知青哭跪在华弟的遗像前不肯起来。他是华弟的邻居。华弟出事的那天早上,是华弟主动背着发烧的大个子的他上了医院;另一个知青还来了欠华弟的钱;还有的知青给我们送来了水果表示慰问;华弟生前的连长在我们面前泣不成声,念叨着华弟的好, 后悔不该让正要吃饭的华弟去救砖窑厂的急。。。从他们的口中我们知道:华弟在农场是出了名的技术好,人品好。华弟几次因品学兼优被群众高票选中送考大学、返城。 华弟都主动让贤,连里的帐子票僧多粥少,华弟是老知青,可以当仁不让地拿到票,但华弟还是把机会让给了别人。。。看着华弟用了十几年的布满补丁却干干净净的蚊帐,简朴却摆放整齐的遗物, 我百感交集。。。
华弟,浓眉大眼,皮肤雪白,小时候被街坊邻居昵称“小梅兰芳”,又乖巧听话,很讨人喜欢。 在留芳声巷住的时候,有个姓钮的邻居,老伯伯常邀他天天下了学去下棋,老奶奶则总说小弟是个好孩子,只是头发根生得下,又是二月里生的牛, 是个苦命的孩子。
华弟小的时候爱干净、整洁可以说到了古怪的程度。 他有个怪癖,每次用干毛巾擦完手,都要双手死命地拍打,用嘴吹掉可能粘在手上的毛毛。我与华弟的性格绝然不同。我粗心,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我俩小的时候,与母亲合睡一张大床。母亲在我们的床头边各放一张方凳让我们放脱下的衣服。我时常将衣服朝上面一扔了事,有时早上醒来衣服全滑落在地上;华弟则把衣服按顺序整齐地叠放好,第二天总能有条不紊地把衣服穿上。华弟总怪我睡下时把被子弄皱了,为此还大发脾气,甚至要我起来重新睡下,他还给我示范。我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哪有人睡在被窝里被子不皱的?我告诉母亲,母亲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洁癖,象你们的父亲。”
五几年时,粮票和钱换新的,母亲要我们把身边的零钱都拿出来一起去换新的。母亲给的零钱大多是家里没早饭时给我们买大饼油条的钱,最多不过二两粮票和五分钱。我每次都如数用完,没有多余。华弟却从他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大把整整齐齐的一分、两分的毛票和一两、二两的粮票。
华弟能说会道,多才多艺。在校是学生会主席,在家里,在家庭的晚会上,没有乐器,他随手拿几个杯子,容器排成一排,就能给我们奏出“真是乐死人”,“游击队之歌”等美妙动听的音乐来,给家里带来欢笑声。
一九六五年夏,我和小弟都因家庭出身的原因在高考、中考中名落孙山。当时的政策是两个适龄青年在家,至少有一个要下乡。母亲虽然不是很重男轻女,我还是自觉地认为下乡的应该是我。我不但自己去新疆招生办争取,还拖着母亲一起去表决心,好把待业的名额留给小弟。谁知新疆招生办的哈里主任以新疆是反修的大前方,反帝的大后方,不是阿狗阿猫都能去的理由拒绝了我们。不久我因祸得福收到了去工厂当学徒的通知。华弟本来就是一个思想先进的热血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在所不辞,从没有在留城的问题上与我有过矛盾,自己积极地到居委会报了名,年底就奔赴苏北淮海农场。在农场先后当过农工,文艺宣传队员,后因在练功时伤了腰被调到建设兵团十连当修理工。
每次从农场探亲回家,华弟很有礼数,像个在外赚了大钱的人,不但人人都有礼物, 还总是大包小包的带了许多城里不易买到的农产品:当年新的红赤豆、黄豆,甚至于菜油等。有一次,他为了省钱,搭便拖拉机回锡,一路颠簸,把一桶菜油颠翻了半桶,还把自己的衣服搞得全是油。当农场的知青朋友告诉我们华弟为了买年货, 特意冒着凛冽的寒风, 早上四,五点就起来到路口等候赶集的农民, 仅为了能挑选到又好又便宜的农产品带回。 想到华弟带回来的红赤豆、黄豆常因疏于管理出了虫子而被我们随意地扔掉,我的心里愧疚难忍。但当我们,这些在城里工作的哥哥姐姐们要对他有所表示的时候,他不是说,他不需要,就是调侃地说“看不起我乡下人啊?”婉拒我们的好意。华弟真是一头"吃的是草而吐出来的是奶"的孺子牛。
有一次,华弟在家探亲,家里的一只马桶坏了,母亲要我送到外面去修理。那时修理马桶的店不多,我很不乐意拎着马桶招摇过市地到离家很远的公花园后门口去修理,所以只答应不动。一天下班回来,看见一只修好的马桶放在房间中央。我一脸诧异,华弟笑着说,他送去修好了。华弟,一个男孩,没有自行车,要拎着马桶走出去。我惭愧得无地自容,华弟却说拎个马桶有什么关系?谁不用马桶大小便啊?
我在留芳声巷分配到一间房的时候,华弟正在家探亲。他主动帮助我LG打扫、整理屋子。LG告诉我,在门外阴沟洞里他们同时看到一堆干了的猫粪堵在洞口,小弟毫不犹豫地伸手就将猫粪掏走了。这让LG很感动,说看来雷锋还真有其人。。。。华弟就是我们身边的雷锋。。。。。。
华弟的一生仅二十几个春秋,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但他的一生是丰盛的。他无私的奉献造就了他生命的永恒。他留给我们的记忆是美丽的,不可磨灭的。让我们像华弟那样, 用短暂的生命去追求一份永恒,而不碌碌无为的一生。
1995年我的哥哥姐姐们将华弟的骨灰盒与母亲的合葬在一起。愿华弟在父母的身边安息永远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alidali' 的评论 : 谢谢你来读我的旧作,新年伊始,让你泪目,真不好意思。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我们只有缅怀,铭记,努力向前。
Dalidali 发表评论于
让人泪目!
哎! 那个年代! 让我们学习的英雄金训华是为了抢救被水冲走的几个电线杆子......!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谢谢暖冬妹妹(我觉得比你大,我生在旧社会的,记得你是52年生人)我不是知青,我那年是去新疆,我因出身问题还不让去(招生办的人说,新疆是反帝大后方,反修大前方,不是阿狗阿猫都能去的,把我否了,我因祸得福留城派到工厂。)
暖冬cool夏 发表评论于
英年早逝,伤心的,那个时代,唉,一声长叹。canhe姐姐是知青吗?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明紫' 的评论 : 你也是无锡人吗?!很高兴在这里认识你。(文学城的博客太简单了点,连个表情都没有)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明紫' 的评论 : 谢谢你的关注。我弟弟在淮海农场十连,是一个修理连。我弟弟65年底就去农场了。
明紫 发表评论于
苏北有一次刮台风,生产队一个仓库的柱子倒下,把一位无锡知情打没了。他是他们家的独苗苗,他父母亲老来得子。
明紫 发表评论于
你弟弟在淮海农场的哪里?我哥哥也是69年去的,不过,我哥也已走了。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ily' 的评论 : 谢谢你的到访。我弟弟永远活在我们全家人的心中。
ily 发表评论于
你弟弟有短暂,美丽的,和永恒的生命!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meagolrocks' 的评论 : 谢谢到访!
smeagolrocks 发表评论于
为您难过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珍珠浩渺' 的评论 : 谢谢到访。我弟弟英年早逝,真的很可惜。
canh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永永123' 的评论 : 谢谢到访。我弟弟的命的确很不好。
永永123 发表评论于
都是命啊。
珍珠浩渺 发表评论于
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