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森林覆盖了百分之八十的国土。辽阔多山的北欧大地,曾经满目冰雪,直到苍松翠绿的神话时代露出水面。北欧伟大的英雄叙事诗《西比尔预言书》这样写道:“我看到,从渐渐平息的浪涛中,/大地再一次升起,翠绿而美丽;/大水从群山上退落,流淌下来/留下大群的鱼,而雄鹰再次展翅。”瑞典的森林来自于冰雪,来自于浑厚大气的北欧神话。
瑞典的森林是男性的森林,都是一百年才能成材的高大红松和云杉。瑞典的森林也就是挪威的森林,因为挪威和瑞典曾经是一个家庭的两个兄弟(挪威迟至一九零八年才从瑞典独立出去)。瑞典的森林也是全体人民的森林,瑞典的法律是,即使你购买了森林,属于你的只是土地,而森林则永远属于全体人民。无论是谁,都有权踏入任何森林,去踏青,去露宿,甚至去撒野。
瑞典的森林,与大片的草地相连接,与蔚蓝的湖泊相连接。刚到瑞典的时候,我的第一任导师,年近古稀的默纳教授带我前往美丽的梅拉伦湖边寻访古迹,一路上,看到大片的土地上自由地生长着青草、紫堇花和蒲公英,镶嵌着森林的边缘。心旷神怡之余,不禁冲动而天真地问教授说,为什么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挨饿,而瑞典的土地却如此浪费。
老教授告诉我说,进口的粮食远比自己种植的便宜,而瑞典每一次对饥馑国家慷慨的粮食赠送,都是对被赠送国家本地农业的毁灭性打击;因为赠送打破了粮食供求关系的平衡,于是当地的地主破产,带来的是下一年更加严重的饥馑。原来如此,原来经济学上的一种不合理的正常关系,竟造就了瑞典森林的完美:没有庄稼,也没有其他人为的东西,无垠的,只有森林、草地、草地上盛开的花朵、被森林染成碧绿的湖泊和闪现在森林中的红色木屋。台湾歌手伍佰描绘的《挪威的森林》,有两句恰到好处: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瑞典的森林里是童话的天地。秋日雨后,万千蘑菇远胜于花朵,在落满秋叶的土地上生长,争奇斗妍。踏着雨鞋,静静走进森林,心情变得非常沉静。寻访的是最平实的蘑菇,宽大淳厚,象巨人伸展的宽大的手掌。随时会遇到高大的麋鹿,体健如牛,也如同牛一样和人类达成了和平与友谊的契约。麋鹿的心境如同孩子,好奇地观望闯入森林的人类,又突然奔跑开去,遗下美丽的角晃动的影子。灌木丛中,遍地都是松鼠和野兔,和树枝间飞动的鸟儿相呼应。
瑞典的森林里只剩下了四头狼,全瑞典的人民都在关心它们的健康。当消息传来,狼的数目增加到七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能与狼共处的喜悦。在路的尽头,森林边缘,不时闪现出一栋木屋;无论里面的设施如何先进,木屋的外表永远是古典而浪漫的木屋。褚红的油漆、白色的屋顶和一树方方的烟囱。森林中的木屋,总是吸引着人们温情和浪漫的情怀。
我的老师斯文逊教授没有孩子,他和从事残障儿童教育的夫人一起,竟把全部的业余时间,投入到了在森林中建造木屋的热情之中。这完全是一种童话式的浪漫:在他们万般喜爱的森林里买下一块地基,然后几个集装箱把一个整体别墅的零配件运到了森林中。按照图纸,他们自己只用钉子和锤子,就可以拼装起一份浪漫,一份劳动的美好和一份温馨。
瑞典的森林中,也同样埋下了一颗我梦幻的种子:万水千山走遍,看到无数人间美景,却也历经滚滚红尘;人生如梦,如诗似歌,梦中却沟壑深深。而当那一天来临,我胯下的瘦马倒毙,扬起的竹矛不再锋利,我将回到瑞典的森林,去建造我的木屋,臂上挂着我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