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黑帮】 七 偷丫的不算偷

告诉你一个不一样的中国,给你讲一个德国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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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乖立在这个冷清小院的中央,感到既熟悉但又陌生。

正房北屋石阶高台,窗明几净,贴着革命窗花的大玻璃窗里面温暖如春,炉火正旺。这间正房与他现在居住的那间东倒西歪的小偏屋简直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但吉他乖对正屋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指。因为,那扇温暖的大玻璃窗后面,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正屋的新主人,一位经常闹头疼的中年妇女一撩门帘走了出来,正好看到立在院子里发愣的吉他乖。妇女的右眼由于常年神经疼而使劲儿眨动,就像电机失灵的车库铁门一样机械地一张一闭。

是小乖子回来了?妇女假装热情,但态度敷衍地招呼。接着,一点儿没耽搁,把手里的洗脸盆一扬,满盆子洗手水散成扇面泼了半个院子。

吉他乖本想善意提醒她,满院子泼水会结冰,踩上会跌跟头。但想想又闭上了嘴巴。这个女人是造反派家属,占据了小院的大北房不算,还时常协助居委会工作,负责掌握小乖子这样胡同里著名流氓们的动态。

吉他乖冲她勉强点点头,低头耷脑继续向自己的小屋走去。还没到那个由四堵发霉墙壁组成的小屋子,就听到正房里女人大声提醒孩子们的声音。

“  打今儿个起,你们进门出门可都得小心着点儿啦,把小耳朵也都给我堵上。这资产阶级最会腐蚀年轻人,尤其是那种好几根弦儿的二胡,一拨拉,就会拖革命青年下水,听多了当反革命,都得送农村劳动改造去。女人的口音,天津味儿倍儿重,如果不是满含恶意,反倒象是在说一个很有趣味的单口相声。

吉他乖对女人的警告不但不反感,反而特赞同。

只是,正屋女人不该警惕什么资产阶级,他吉他乖也没有把资产阶级毒素向她的家庭灌输的念头。相反,女人倒是应该警惕她家的白菜垛。刚才一脚跨入自己家小院时,吉他乖已开始认真考虑下一步如何生活的细节。他敏锐的第一眼,已经瞄上了正屋屋檐下那跺整齐码放的新鲜大白菜跺。北京人有冬储大白菜的习惯,正屋女人也是北方人,也储存了整整一大跺大白菜。今晚,吉他乖会实施他迈进家门后生存计划的的第一步,他将不露声色地从北房屋檐下白菜垛底下里偷偷抽出几颗大白菜。需要注意的是,偷走白菜后,还要从跺里面把空缺堵上,再用切下的白菜根虚堵在表面留下的窟窿上,消除作案痕迹。

不从你们无产阶级菜跺里多偷几颗大白菜,老子口袋里挣下的这一年资本主义工分钱就混不过冬天了。吉他乖心里得意地想。

其实,就在今天回家途中的7路公共汽车上,已经掌握初步盗窃知识的小佛爷吉他乖曾不由自主瞄了好几个乘客的上衣口袋。从专业角度讲,北京街头的佛爷都是这样观察公共汽车上乘客们的衣服口袋的。车上傻乎乎的北京乘客,个个都没什么警惕性,他们塞满钞票和粮票布票的钱包,有的放在天窗,有的扣在平台,还有的人干脆把鼓囊囊的钱包放在侉包中,偷出来简直易如反掌。遗憾的是,此时的吉他乖也只是用眼睛瞄瞄而已,他不是不动心,不是不手痒。只是,他只能看,只能想,但绝对不能动手。

刚到农村没几天,已经穷得当当响的吉他乖手头早就没钱花了,不仅没钱,就连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跟他分配在同一个生产小队的,恰好是几个又馋又懒的北京小佛爷。佛爷是北京顽主对街头小偷的称呼。佛爷在公共汽车上偷钱包做案,是个风险行业,所以,他们往往被名分大的顽主罩着,形成顽主佛爷的流氓团伙。同村的几个佛爷看到吉他乖穷酸透顶又不会掏包偷钱,都觉得好笑。所以,没过几天,佛爷们已经说服并教会一文不名的吉他乖偷窃钱包的基本技巧。吉他乖会弹吉它,手指比一般人要灵活得多,所以,他不需要象其他佛爷们那样一入门就必须苦练基本功,在烧开的滚水里用食指和中指迅速夹起水底一块儿切成薄片的肥皂,只需教授几句要领,吉他乖已经掌握了怎么用食指伸进屁股裤兜里面,轻轻挑起来,然后再加上中指,绷住了一使劲儿,屁兜的钮扣就会在人家毫无察觉时啪地一声解开。张开口子的裤兜里的钱包往出提时,一定要尽量离开身体那一面,这样才不会被顾客发现。钱包被轻松掏出,落入佛爷手掌中,这就是佛爷们称为手指如剪刀的全部技巧。相对而言,在乡村集市上,偷老乡的傻包简直就象白给的一样,在北京千锤百炼的佛爷们,掏老乡的包就象掏自己的裤兜一样轻而易举。

很快掌握了基本技巧,急于弄几个钱花的吉他乖心痒难熬,一心就等着在乡村逢五小集或逢十大集上一试身手。

如果不是欧阳北上,吉他乖很快就会沦落为活跃在乡村大小集市里初学乍练的小佛爷了。

吉他乖第一次练手那天,正好是秋天里一个逢十大集。

乡村的集市往往逢五小集,逢十大集,小集的时候清淡一些,大集的时候却热闹非凡。这一天,远近方圆百里的乡亲们能走动的差不多都会赶来。由於秋天刚刚分了粮食,仓廪装满。虽然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容许粮食私下买卖。但自留地里的蔬菜,家养母鸡下的蛋,还是可以拿到集市上换几个灯油钱的。当时有一句形像的比喻,鸡屁眼儿是银行。但政策虽然如此,老乡却缺少共产主义觉悟,收下的粮食,虽然禁止买卖,但私下交易始终无法禁绝。逢到集日,四里八乡的老乡们会肩挑车载,把新鲜蔬菜,鸡蛋和装在口袋里的粮食推到集市上交易买卖。老乡吃盐点灯需要现金,但手里只有粮食,所以,虽然非法,也不得不私下里偷偷倒卖些粮食。背着粮食的老乡偷偷溜到集市后面的街角屋后私下进行交易,完成交易卖了钱的老乡就返回集市中心,在集市街道中间的几家国营商店里采购生活必须品。

乡村大集不仅是老乡们交易的日子,也是乡亲们一年辛苦之中难得的重大社交活动。成年累月在田间地里辛苦刨食的农民们只要稍有条件,赶集的日子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换上最花哨的新衣裳,就连男人们,也要脱掉干活的汗布衫儿,换上四个兜的干部服。无论衣服多么破旧,无论衣服上落满多少灰土,但干部服穿在身上,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生活富裕的证明。尤其是那些刚刚私下卖了粮食,兜里揣着几张皱巴人民币的人,扣上钮扣的衣兜在身上露出鼓囊囊痕迹,这装束,给人自信,给人力量,使得整个人显得光鲜精神多了。

这种蓝色四兜干部服被称做中山装,但佛爷们另有一讲,他们管上面两个衣兜称做天窗,下面两个衣兜叫做平台,如果偏偏把钱塞在裤子的屁兜里,对佛爷们来说简直就是专门前来上供的,佛爷们乐呵呵地管这叫做傻逼兜。

吉他乖初次练手,他跟村里佛爷赶逢十大集一块儿逛到集市中心,在街边一家国营商店里,吉他乖看到一个老乡正趴在商店柜台上聚精会神跟售货员问价儿。乡村的国营商店简陋陈旧,厅堂里光线特别暗淡,泥土地面上,直接放置着长溜的粗木柜台,货物摆放在柜台后面很远的货架上,如果想挑选货物好赖或看看价钱,就只能使劲儿趴在柜台上往前探身子,才能勉强看清货柜上的货物和标签儿。这天,一个老乡就是这样傻乎乎趴在柜台上,恨不得把脖子拉成乌龟脖儿,好看清货柜上的价格。他撅起的屁股上,屁兜紧紧绷出来,裤兜里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一看就知道,在这个显露出形状的兜里,一叠层层包裹在布包里的人民币都快要爆出来了。

这可是一条大鱼。那年头老乡不可能这么有钱。

吉他乖先下手为强,他假装也趴在柜台上看商品,与老乡并排,脑袋也使劲儿向里探,但一只胳膊藏在身后,手指正好顺在老乡的屁股后面。吉他乖调整好姿势,手指开始灵巧动作。他先用中指将裤兜缝着钮扣眼儿的一面向轻轻上提,只有这样,解钮扣的时候,老乡不会有任何察觉。然后,吉他乖另外两个指头灵巧运动,双指夹住,只一扭,叭一声轻响,钮扣解开了。初次尝试盗窃技巧的吉他乖心头一惊,接着就是一喜,他没想到偷一个傻逼兜真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傻瓜都能把老乡裤兜里的一包钱掏出来。

吉他乖的手指向里一探,隔着布包摸到了钱。厚厚一摞人民币折叠成一摞,用皮筋勒住又用布包了好几层。这时只要两个手指一夹,往出一提就大功告成了。吉他乖心跳加速,心头狂喜。毕竟是第一次盗窃,整个感觉就象拨动琴弦,刺激得吉他乖心里痒痒的。但突然,吉他乖的肩膀被什么人重重拍了一下,吉他乖一个趔介差点儿跌倒。幸亏手指动作快,没被牵动,惊着老乡。吉他乖扭过头,刚想开口骂,却看到同村但不是同一个小队的那个又矮又壮的干部子弟欧阳北上那张粗糙野蛮的方脸。欧阳北上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睛似怒非怒,冷冷盯着吉他乖,盯得吉他乖心里直发毛。

吉他乖早听说过欧阳北上,也经常在村里的路上碰到,只是没说过话。听说这小子模样虽粗,却是个高级干部的孩子,而且,出名的心黑手狠,打架不要命。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非撞到他手里,吉他乖知道惹不起,赶紧点头,算是招呼,眼神哀怨,垦求欧阳北上放他一马。按照行规,想分钱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好歹等把这个傻逼兜里的钱掏出来再说啊。

作为顽主,欧阳北上出现在盗窃现场,捉吉他乖一个现行。但他抓贼交给派出所的可能性倒是不大。如果是抓贼,欧阳北上应该抓住他的手,而不是像遇到熟人似的拍他肩膀,抓住捏着钱包的手,可以让吉他乖无法抵赖,这叫做抓贼抓脏。

不抓脏,更大的可能就是洗佛爷。

北京顽主成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钱都来自佛爷上贡,有些佛爷被顽主罩着,每次出货要把大头先孝敬给顽主。但有些顽主也会现场抓一些偷盗成功但没有顽主儿罩着的小佛爷,直接把偷来的钱包抢走归为己有,行里管这叫做洗佛爷。

吉他乖心里这叫屈,第一次偷盗,还没成功呢,却先碰上洗佛爷的顽主。

但不对啊,如果是洗佛爷,欧阳北上应该等着吉他乖先把钱掏出来,然后才拿刀子把佛爷逼到墙角去洗劫。顽主再怎么蠢,总不能在盗窃现场,在钱还没到手的时候惊盘子吧?

吉他乖怎么想也不明白,这干部子弟顽主到底是什么毛病?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没等他回过神儿,就看到欧阳北上牛眼一瞪,粗糙的嘴巴嘴角一撇,这是让他把刚刚解开的裤兜口袋再扣回去。吉他乖不情愿了,就是洗佛爷也得让把包掏出来吧!怎么能放回去?他不明白,又不敢不服从欧阳北上,欧阳北上这小子来者不善,没按好心。好在他并不炸活儿,这种时候根本不用动拳头,只要把被偷的老乡惊着,吉他乖今天就别想好活了。

吉他乖在欧阳北上目光的逼视下,老老实实扣上老乡的裤兜钮扣,耷拉着脑袋跟欧阳北上走出商店。刚才欧阳北上的举动已经惊了跟吉他乖一块儿的几个小佛爷,打算今天跟吉他乖一块儿练活的小佛爷们都溜得远远的,站在对面街角几个货摊后面,看着欧阳北上到底要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欧阳北上,远近的顽主没人敢惹他。

吉他乖和欧阳北上刚一离开商店,欧阳北上俩豆儿眼就狠狠一瞪,伸手冲离开不远的几个佛爷一挥,那些佛爷都假装没看见,只有俩同村的佛爷知道逃不掉,心想欧阳北上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就乖乖返回来。大家心里都琢磨,这孙子今天来搅局,是不是从此要吃定咱们了。还有几个想,现在正好没顽主罩着,以后跟这个干部子弟顽主也不错,听说欧阳北上为人挺仗义的。

你他妈都给我听着,欧阳北上一脸蛮横,一只粗糙的大手插在腰上,象是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知道刚才你们偷的那个老乡是谁吗?他是咱们邻村的大队会计,今天早上刚在集市上卖了自家的存粮和一只老母鸡,他是来给老婆抓药的。另外,他身上还带着给生产队买点灯用煤油的买油钱。人家身上的钱有自己的,也有生产大队的公款,所以才显得挺特多,在你们面前露了白。你们他妈的要是真的偷他的钱,让人家赔不起生产队的公款,又有嘴说不清怎么回事儿。他老婆还得了绝症,正在医院躺着急需这笔钱救命呢。你们偷这种人的钱,这不是要人家性命吗?,图财害命,你们他妈的缺不缺德啊,嗯!

几个佛爷都眨巴眼,听不明白欧阳北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佛爷认识的只是人家兜里的叶子(钞票),谁管被偷的人是不是急需钱用?这年头谁不需要钱啊!吉他乖站在几个人中间,心里也不忿,但他绝对不敢招惹欧阳北上,所以没吭声。吉他乖怕欧阳北上,一方面,人家是干部子弟,高人一等,自己惹不起。另一方面,他还知道欧阳北上技高胆大,他练过擒拿,三招两式就能把人摔倒。欧阳北上为人也很正直,今天自己盗窃被他发现,本来理亏,动手又不是对手,只好乖乖垂着头,听候欧阳北上发落。

欧阳北上刚说出的情况,吉他乖并不知道,他从小在苦水里泡大,也不晓得应该怎么对待别人的苦难。过去只听说过佛爷偷包得手后吃喝玩乐,还没听说过要去关心被偷的人怎么经受折磨,怎么受委屈的。

你们他妈的光听说旧社会穷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就不知道就是在现在这个新社会里,如果你们偷了人家赖以活命的钱,也照样可以让人家投河跳井的吧?欧阳北上恶狠狠地挨个盯几个佛爷看。

几个小佛爷识相地点头哈腰,满口称是,其中一个最机灵的还接着欧阳北上的话往深里发展,也是,万一人家说不出理由,被公家当成贪污犯给法办了,那可不是真就家破人亡了。

吉他乖不知道这小子是否真的认识深刻,他可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中,只有受穷,只有卑微,只有被人家看不起,没人关心,没人照顾,他可从来没机会顾及他人的感受呢。

脸上刹那间变换过几个表情,恐惧,激怒,尴尬,不忿,讨好。

吉他乖心里怎么想也不明白,心里不服气,嘴巴嚅嗫,低声嘀咕,“  咱村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就知青挣的几个工分,饭都吃不上了,不偷,怎么活啊。

其实这情况就是吉他乖不说,欧阳北上心里也应该清楚,他们是一个村的,除非欧阳北上爹妈给他寄钱接济了,还说得过去。但听说他老爹已经被打倒了,到现在还关在牛棚不让回家呢。

欧阳北上翻一下白眼,没有反驳吉他乖,只是继续说,话说回来,真活不下去非偷不可的时候也不是绝对不能偷,象咱们知青,锅底都朝天了不偷也没法活。但偷,也有偷的分寸,也有偷的原则,第一不能偷穷人,第二不能偷公款。告诉你小子,盗亦有道,做人得凭良心,偷人的时候都得先掂量掂量,什么时候干事都不能忒缺德。

吉他乖一听反倒糊涂了,既然能偷,刚才为什么又破坏自己的好事?他真搞不清楚欧阳北上到底是来制止他的还是来鼓励他的,也许,仅仅是为了教训他一顿过过嘴瘾。这他妈的算是从哪儿来的歪理儿啊?人饿极了,需要管什么原则道德吗?只是吉他乖不傻,既然惹不起这个凶霸霸的顽主,他就只能勉强干笑着点头应承,对欧阳北上唯唯称是。

欧阳北上挺胸直立,象军队的教官一样把吉他乖狠狠教训了一顿,嘴巴里讲出的道理七扭八歪,土洋结合。想当年我爹从家里逃出来参加革命,就是因为原则,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原因是他路见不平,是扶弱救贫。那时候我爹村里有一家财主想霸占同村穷人家的闺女儿,情节特象芭蕾舞剧里的白毛女,我爹一怒之下揣上一把刀子,把那个老财主给宰了,现场恐怖,血流遍地,村里呆不下去了,这才走投无路投奔了革命。

吉他乖脑袋还没转过弯来,旁边一小佛爷心眼儿转得快,马上接岔儿讨好,要不然你爹能当大官,手够黑的。

操,这你就外了。欧阳北上反感地叫道,这叫正义,这叫人间公道,懂吗?

对地主老财像冬天般寒冷,对穷人闺女像夏天般火热。

 欧阳北上提起老爹的光荣历史就心生骄傲感,居然没听出小佛爷的调侃。

吉他乖身边那几个小佛爷表面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其实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仍在瞥商店门口出出进进的老乡,只有吉他乖真的把欧阳北上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刚才那几个没过来的小佛爷没离开多远,这时看到吉他乖没挨打就不远不近地凑过来,想听听这个远近闻名打架不要命的顽主说些什么。但欧阳北上一下子忽然没情绪了,他知道有这些小痞子在,跟吉他乖说多少都没用了,他挥挥手轰吉他乖,同时也是轰那些小佛爷,大声吼道,你们都他妈的都给我滚远点儿,不过听清楚了,以后你们偷什么东西我管不着,但别找我们队的人,也不许找邻近生产队的老乡。这次我放过你们,以后别他妈的让我看见,就你们这帮小佛爷,揍你们我都嫌寒碜,以后偷东西再让我看见,我看见一次打一次,非花了你们不可。

别的生产队知青小佛爷们一哄而散,吉他乖跟欧阳北上是一个生产队,他没法跟着跑,再跑也逃不出欧阳北上的手掌心。

吉他乖低头耷脑等着听欧阳北上继续训斥,但欧阳北上没继续骂下去的情绪了,反而问了一句,刚听你们小队的哥们儿说,你会玩儿吉他,真的假的?现在回去,给我弹几个曲子听听?

吉他乖心里头一松,知道欧阳北上饶过他了。

吉他乖跟欧阳北上在一个村子里住,只是分别在不同的生产小队,所谓不同小队,其实也都同住在这个百户人家的大村子里,两个人的住房甚至相距不远。当天晌午,吉他乖就跟在欧阳北上屁股后面回了村,到自己住的窑洞里给欧阳北上弹吉他。由於有一手漂亮的吉他曲弹奏,吉他乖得到欧阳北上的欣赏,从此,欧阳北上开始有意无意罩着他,有了欧阳北上的势力,其他知青还真没人敢欺负吉他乖,那些小佛爷也没敢再沾他。所以,无论后来生活多么艰难,再苦再穷,吉他乖也再也没把手伸向别人的口袋过。

欧阳北上跟吉他乖差不多一样穷,身上除了虱子什么余钱都没有。不仅他俩,生产队其他知青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就这样,吉他乖跟着欧阳北上虽然不受欺负,但也没少挨饿,加上欧阳北上虽然正义,但也不好好干活,两人工分挣得少,生活更加落饥荒。

想到偷的问题,吉他乖心里乐了。

偷是不能偷,活可一定要活。穷人咱不去偷,富人总能让咱自在一下了吧?何况,文革造反派经常为富不仁!捞到不少不义之财,该给他们减减肥了。顽主生涯有原则也有灵活性,说是公家的财务不能动,但这次回家,欧阳北上不是也带着吉他乖不花钱蹭公家的火车回的北京吗?特殊时期,偷的定义就不同。偷与偷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不能偷穷人,不能偷好人,不能留痕迹。吉他乖心里得意地想,只要做得周密,不露破绽,等到正房女人哭天喊地破口大骂冬储大白菜少了多少颗的时候,吉他乖早已在北京吃饱玩足,重返广阔天地的晋西北小山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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