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者》第二部 六五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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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二天起,老黄开始长病假了,说这次胃痛得厉害。但内部消息是停职,洪元也连带倒霉,内部受了批评,作过检查。但没人敢进一步处理他,他跟市委委员的工业系统造反四大金刚之一是认得的,在一条线上。

经理和党委找老汪谈了,征求他意见,一是留厂,和卞福、小古两人一起负责管厂。一是准备调外厂当厂长——厂革会主任,而厂支书另有其人。好像老汪脱不开支书对立面的命运了,可是他还是选了后者——于是七兄弟被老大抛弃了,小兄弟的利益、希望成了空。他好面子,自己吹出来,被部下埋怨一顿。他道:“将来调我厂呀。”小兄弟一想也对,都做起好梦来。他人暂时没走,于是有时在厂,有时在公司,过神仙日子。

七兄弟的仗是打赢了,康哥为首的十三太保矮了几分,见面客客气气,有时还虚心请教,都是超级大国了,好像美苏两霸。厂里开始没有老黄和皮蛋的日子,空气都异样了。卞福真成蝙蝠,白天不出档案库,饭叫别人打进来。小古逢人就笑,事都推给歪歪。歪歪像空架子的联合国首脑,看到凶的人就往后缩,小事什么都批,大事放任不管。在外面修沙发的罗铁头回厂领工资,工资没少加,却无缘无故地追打卞福,卞福无处可逃,钻进女厕所。住厂里的男工雷兴旺床铺被浇上煤灰水;烧退火窑的商小毛爬进去出灰,被顶上炉门,差点闷死。据说都是老黄的便衣包打听,现在被混水摸鱼的报复了。和老汪要好的几个女工神气了,比如出身不好的叶老师,小古不再派她做野鸡工,而是送包装间做轻活。温老板还是做盒子,他也满意了。烟和屌没退他,不知老黄如何向上面解释的。阿乡痴情,常去大学的女宿舍等皮蛋,那傻相让皮蛋没面子,骂了几回,阿乡明白她变心了,情绪低落,在厂里灰溜溜的······顺风也黯然无味,认定皮蛋的出走是因为他,他在争吵中扬言把早消灭的情书贴大字报上,热恋的文字浪漫放荡,皮再厚也受不了。其实是吓吓她······

厂里没有了老黄,人人额上没了紧箍咒,气氛有如新宪法要开创的“既民主又集中、心情舒畅的新局面。”但他们空下来并不学毛选,而是干私活:女工洗衣服和家里带来的被单,男工做玻璃烟具、自刻花卉、啤酒扳头、不锈钢钩针······大鹤为女友做磨芝蔴的钢磨。马上是国庆日,这是仅次于过年的大节,全民放假二天,连礼拜有三天。上海是家家大扫除,凭票多买鱼肉,至亲好友聚一聚,如此而已。

天熊节后上炉台,听说节日里玲玲和晓芬结婚了,不免惊异。老陈很气恼,事先没告诉、更没请他这师傅,太不像话!天熊道:“人家不要你送礼。”老陈道:“这什么话,我送不起?不过,她可能是这样为我想。”艾班长也不高兴。办喜酒相差一天,玲玲结婚是晓芬夫妻和歪歪、喜蛋及男友、小古、原来大班长都去的。晓芬结婚是玲玲夫妻、国容、亚娣夫妻、小莲夫妻去的。

终于等到有人来发喜糖了。玲玲的糖是喜蛋发的,皮蛋走后,喜蛋六神无主,现在拼命捧着玲玲,当她做人导师和挡箭牌。人家问玲玲结婚细节,她不厌其烦介绍,坦言自己男家还在装修,所以落后了。小鲫的糖是大猫发的,她为人高傲,丢了糖走人,不理人家的好奇心。糖照例是八颗,由赴宴的密友分发,不是人人都有——这是小百姓展示自尊的唯一机会——偏不发给不友好的人!包括领导。可能是不智的,种下新的风波。晓芬会做人,发的面广,几乎人人都有,这是极少见的。来医务室看过病的坏分子、特务也发到糖,不敢收,说是弄错了,国容扔下就走。

发到天熊,她有话了,但都在脸上,取笑的神情:“你跟人家两样的。”

“啥两样?”

“你两袋呀,人家一袋。”

“老陈呢?艾班长呢?”

“哦他们也是。”

“她人呢?”

“用调休,出去旅游了。喂,喂,是惊雷一声呢,还是后悔已晚?鲫鱼落进他人之手,师妹成和尚娘子了!”

摇头晃脑的吟诗似的,天熊不懂末一句,国容狡诙地离去。

后来咸鸡四处打听晓芬的情形,用土语和小兔叽咕。老蒋听见说,来告诉天熊。

两天后在食堂,国容买了饭菜,在早班的天熊身旁坐下,小声道:“今天下班后你有什么事?”

“没事。”

“刚才晓芬来电话,已经回来了,还要歇两天。叫我等会上她家去玩。叫我请一声你。”

天熊研究她的表情,狐疑道:“她欢迎我去?”国容道:“这种事情我怎么骗你?”天熊把饭吃完,才道:“好呀。”

“那你动作快点,我借名出去开会,在弄口等你。”

所谓动作,就是沐浴更衣。天熊赶到弄外,国容已在树后等。去的途中,天熊笑道:“我空手去不大好,你送的什么礼?”

“没有参考价值的!现在行送十元钱,像是寄放,以后人家还你。太俗气了。我是送她一双皮鞋,一件羊毛衫,她顶满意的,你跟我学?”

天熊傻笑。路过食品店,国容出主意道:“要么你送酒?”

“晓芬不吃。”

“她男人吃。”

“好啊。你讲他是和尚?”

“是啊。”

倒出身上所有的钱,选两瓶贵重的盒装酒,吩咐用红绳扎起。国容吃醋道:“你倒舍得花钱!”天熊道:“难得的,人生只有一次,以后你也有一份的,比这个好。”国容舒服了:“油嘴滑舌。”

她的新家在老城区,马路狭窄,没有行道树。人声嘈杂,小摊贩多。天熊搜寻记忆,这辈子是否来过这条路?上海是很大的。国容突然在一家店铺停步,朝空中喊:“小鲫,小鲫。”店招牌上方模糊的玻璃后出现一个男人脸,启开一方小窗道:“是你!快请上来。”于是带天熊进弄堂,原来是古旧的弄堂房子的街面一排。暗淡中摸上窄扶梯,头上晓芬在嚷:“大猫,我以为你晚上才来呢。”

国容道:“你不是叫我带个人么,带来了。”

“哦好极了,总算请来。”及至发现是天熊,她意外的脸通红。天熊觉察,推卸道:“有人假传圣旨。”国容道:“这可要讲讲清楚了。”晓芬平静道:“我是真的想请你来,我讲过的。”还以为大猫电话里开玩笑,其实带她未婚夫来······她这种真诚心理是天熊后来体会的:感情大于面子,幸福应该同受——换了他是不会这种心理。

房间是正气的,是一拦二的前间,朝向不知道。天花板是斜的,照明靠贴地板的矮窗和头上的老虎窗,天熊没住过店面的楼,长见识了。上海居住的层次很多,这比矮平房、简易木楼好,是民初造了整条出售出租的住人的房子。高高挂起一个匾额般镜框,写“医药之家”,不知何意。他不能虚伪的说好,也不能说不好,欠身推过礼物:“不成敬意。”晓芬欠身像对生人:“不好意思,谢谢”。国容笑他们像日本人,晓芬瞪眼:“你顶坏。”

房里摆下全套新家具,连书橱和书桌都有,拥挤得像仓库。小鲫让客人并坐一对小沙发,大猫不肯,和女主人同坐床上。床上的缎被和毛毯垒得像小山。新郎拿来糖、瓜子、茶。敬天熊烟,天熊说不会,他不相信,看着夫人,小鲫道:“人家知识分子,不吃的。”丈夫眼瞪直:“知识分子不吃?”小鲫道:“像你!酒水糊涂,杯不离口,烟不理手。”丈夫抱愧的笑。天熊在比电影院位子还小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头一动就碰到落地台灯的纱罩。桌、几、橱上的瓶、杯、壶挂红丝带,镜子窗子上贴了红喜字,喜气洋洋的。小鲫歉然道:“不成样子,格搭是上海滩下只角。”客人道:“瞎说。”国容教育天熊道:“这间房有十四平米,在上海市面上是上等水平,你懂伐?”天熊道:“现在懂了。”国容道:“你拿得出伐?”天熊道:“拿不出。”

小鲫说在杭州的游玩住宿,大猫报告发糖的情形,有些人的惊讶表现。新郎午饭的酒没醒透,脸红红的。眼神善良,生得老实,说话行事先看夫人意思,好像深感幸福来之不易,怕她生气。有人探头,新郎出去了。大猫道:“厉害,西风压倒东风。天熊,新郎官怎么样?”天熊说好。大猫道:“当然比你好,人家厂里做技术工作的。又有文才,会写毛笔字,会刻图章。你会伐?”天熊道:“写写大字报还是可以的。”两人好笑。大猫道:“阿拉小鲫是真福气,前世修来的,现成新娘子做做,房子家生,全不费心。和尚是独子,阿姐已出嫁在外,还有一个妹妹也有朋友了。我讲得对伐?”小鲫只是笑,像是满意终于有自己的小窝,有沙发可以来客坐了,令人陶然的幸福。天熊不解道:“和尚?”女子痴笑。大猫道:“他原来是庙里的,看见小鲫介漂亮,还俗了。”小鲫不理道:“是他小名。”头熊道:“哦。”

国容指墙上一轴水墨石榴图道:“这个你懂伐?”天熊道:“哦,这不提倡的。”国容道:“啥意思?还高中生,有子万事足也不懂!”天熊道:“这是多子图!”两人又痴笑,前仰后合,突然国容叫痛,从身下摸出个赤身男娃玩具,刚才被新娘手快盖没的——猫眼瞪圆,忙举起让天熊看,晓芬扑过来抢,笑成一团,天熊精神恍惚······

房门退开,进来一对五十来岁的男女。小鲫忙介绍是她公婆,客人起身叫伯伯、伯母。那爷微笑不开口,很斯文的。娘和儿子相像,头发还乌黑,笑容满面,一口纯真的本地话,听起来反像外地人,谢二位光临,和媳妇做手势,问哪里摆桌子,客人听懂,连忙说有事,不吃夜饭。老人不理解,道:“人已经来了,请也请不到。正好买到热气脚爪、还有条鱼,和尚去买啤酒和熟菜了。”客人吓得要走,小鲫脸通红。老人确是不懂:人来了就该吃饭,不请是主人不懂理,不吃是客人不给面子,那何必来?显然保持了固执、纯朴的乡风,上海是有那种老实人的。

公婆为难地站着。小鲫道:“要么吃点点心?你们不许走。”公婆总算去了。小鲫难为情,大猫道:“都是我不好,这时候来。”小鲫道:“不管的,随便啥时候来,都要拖了吃饭的,死拖活拖,他们本地人就是这样。”天熊道:“老上海啊,有派头,我们是乡下人。”

小鲫说失陪,去张罗了。大猫也下床,对天熊道:“怎么样,有啥感想?你当得了这样模范丈夫吗?”天熊无话。大猫去看厨房了。新郎来陪客人,说国容帮忙弄点心,他插不进手了。说国容这人爽气、能干,到底大人家出来的。天熊道:“你哪能晓得?”丈夫道:“我们办酒她来的呀!本来以为你也来的。人活络,笑话笑得死人!她们厂了不起,出人物,我服贴。还有小莲夫妻,玲玲夫妻,都是聪明漂亮。”天熊道:“哦,她们是人尖子。也就这么几个,没有了。”

和尚道:“出去旅游没意思,太吃力。”天熊道:“是。你平常写写字?”和尚高兴,开橱门拿出一大卷,有没裱的单条,横幅,扇面。书法家的字多半幼稚古怪,常人以为难看的,天熊大赞字好,不露自己的无知。和尚又拿出个盒子请教,都是他刻的印,有一方是合刻他和小鲫的生肖图,是他写字老师的结婚礼。两个不相干的动物圈在一起。和尚说他老师如何有名,天熊是看报的,从来没听说。感悟到故国封建文化要靠老城区绵延,就像钢琴外语容易生存于租界区。天熊手指镜框,和尚道:“那是有名了,我老师的老师写的,他是中国画院画师。”报出名字,天熊是听说过的。问这什么意思。和尚笑道:“你没听说?我是制药厂技校毕业的,现在工作是配药。中西药都懂一点。她呢?不用说了。”天熊笑道:“哦是这样。”

和尚道:“晓芬在红医班功课好,会考老是第一,我这里有她成绩单,你要不要看?我们是她红医班女同学介绍的。那媒人也奇怪,请她来不来,临时突然又一对人来,主桌只好轧出一对,人家不高兴。”天熊道:“这是自然。”和尚得意道:“我这间房如何,闹中取静,马路上嘈杂声音不大,可是一出来,买菜买东西交通都方便,晓芬上班一部车!这就是我的好条件,我的坏条件是人矮,所以从前是曲折的。”天熊有笑意。和尚教育他道:“做了男人,气量要大点。女朋友不高兴,让让她么!总之,你要想开些。”

糊涂道:“我想开什么?”

“咦,你不是和大猫——对不起,我说溜嘴了——两人闹矛盾吗?本来讲好她带你来的,结果几对人就缺你一个。其实你才是福星高照——我没去过——但晓芬讲是真正上只角,很好的洋房。看这面上也要让让她,人家有钱小姐,搭搭架子么!你大学生应该有涵养的。”

天熊先是吃惊,后来乘火打劫道:“晓芬怎么说我?”

和尚不肯漏底,含混道:“她伤脑筋,以后怎么还礼。你们还是老日脚,春节?那也快了。”

天熊闭口,只是叹气,都没他份了。

大猫在后晒台搭了一半的灶间帮忙(另一半晾衣服用),搓圆子,包馄饨,忍住冲喉的煤饼炉烟火。小鲫赶不走她,随她去了。可是心里憋了疑问,转弯地问:“司马又惹你生气了?”大猫叹气。小鲫道:“又断绝了?”大猫没法开口。小鲫吃惊,内心失落,喃喃道:“其实我也想到过,那样也好。”大猫不懂她意思。小鲫道:“转回原来了。”大猫明白了,看着她坦诚道:“没这个事情。”

小鲫心里石头落地,浅笑道:“呵呵。”

尖利地:“你倒警惕性高么!想哪里去了。我是发他糖,看他发呆了,可怜相,什么都不知道。我记得你讲是愿意让他来的,心里是这样么?”

“是的。”

“他哪里看得起我!不过,我也不要人看得起,我也看不起他!”

“哦,哦。”

“小鸡肚肠,你就这点出息。”

房里和尚拼命给客人兑茶,好像是名贵的珍品。天熊终于蹩不住了,脸色尴尬。和尚道:“不用出去。”锁上门从床底拖出个金漆红马桶。天熊摇手,和尚又拿出高脚红痰盂,送他手里。天熊很不习惯,主人不以为然道:“你平时不用这个?”客人从命。外面推门,藏好才开。两女子端点心进来,国容道:“关门做啥?”晓芬叫和尚也去端。点心摆齐,小馄饨、酒酿圆子、外面买的小笼,两个老人又在煎糖年糕和春卷。天熊道:“哪里吃得下!”国容道:“就当夜饭么。”

和尚从后间摸出半瓶茅台,两个杯子,晓芬注意他,他连忙住手,恳切道:“他没来吃喜酒,我想,我想——”

“又寻借口。”

“我想让他祝福一下,好,好,我收起来。”

天熊道:“我要祝的,我来一杯。”

夫人同意了,和尚大高兴,替他斟好:“你祝什么?”

“我祝是,医、药一家,天作之合。”

“谢谢,你有文化,到底大学生!我也祝你们”——对国容扬一扬杯——“你们档子高。你大学一毕业,从此是国家干部。将来飞黄腾达,拉我们愚夫妇一把——”

天熊忙道:“这酒好。我长远没吃茅台了。”国容沉住气,晓芬离和尚远,没法踢他。国容发呆,想着自己的倒霉事:原确是说好和司马同去吃晓芬喜酒的,不料学校找上家门了解情况,因为司马的宣传,都知道他和住洋房的老干部女儿已谈成朋友,而他又跟年级里另一女同学恋爱了,组织上认为是品质问题,让国容去学校对质。司马只是哭,那女同学有风度,当场表示对司马的鄙视和断绝。国容气昏了头,怒骂不止。以后是老镜头,天天来弄口赔罪,只差没当面跪下——如果有效,他也肯的······庸俗恶劣的司马。已得罪过小鲫的,她都没脸再说了!没出息的是她······

国容败了兴致,不说话了。吃了一些就起身告辞,对天熊道:“你再坐坐,陪他们聊聊。”

“哦不,我也走吧。”

新人留不住客人,只好送下楼。途经很小的亭子间,也不知和尚爷娘是住这里还是后间。小鲫知趣,送到弄口就止步了,和尚要送到车站,被夫人拉住。

大猫见天熊不离自己,心情好些了。到对马路,回首看那住房,叹道:“我第二次来。第一次来,吓了一大跳,怎么想不到······后来,觉得还可以的,只能是这样,是好的。哈。只谈了十个月!没人会相信,可是人不错,小鲫捏得牢的。”

“你就看重捏人家,什么概念!”

“我就这概念,怎么啦?”

“好,好。”

“唉,我是脾气不好,所以没福气的。小鲫保密得好吧?”

“只十个月,容易保密。顺风也来我处打听小鲫的事,我知道什么!”

“他来找过我了,我说了一些。”

“大鹤呢,问我玲玲的事,他还是牵记。”

国容道:“我没去,但我听说了。新房是矮平房,小市民集中地方。男的是行业里团总支副书记、新党员,两人一票货色。摆喜酒出洋相:在大饭店的过道大厅,靠近厨房。二、三楼是高价。底层最便宜,也分几档,玲玲男家定的是最低价的,一道道大菜经过,都不是他们的,有多尴尬!两家都没什么亲戚,除了小青工,就是歪歪、小古这些人,拼酒不讲体统,倒下来好几个!点心别人最差是布丁,他们是炒面!吃不了装锅,结果出转门碰翻一地,一群人围着炒面,家长急得跌脚——”

“小鲫告诉你的?”

“她肯讲人坏话?自有人告诉我。后来去新房闹,去马桶里抢红蛋,把大橱镜子轧碎了,真不吉利。玲玲不好说什么······你把这些都告诉沈大鹤,让他气得过点!”

“他不会,他是深情的。”

“比你好。”

两人在车站等车。天熊终于道:“你也快了,是大学生。”

“过去了,不谈了”,国容脱口而出,自己吓了一跳。决定做出了?突然感觉轻松、豁朗了,毅然道:“真的,我不要了,谁都不要!”

天熊不敢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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