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的张姓老公,年轻力壮,不抽烟不喝酒,无任何病征,一觉睡下去,再也没有醒来。兰夫人凌晨发现老公脸色乌紫,不禁痛哭尖叫。待救护车赶到,毫无悬念地宣告她老公猝死。当时兰夫人年仅25,独生儿张王子刚满两周岁。
新社会群众性爱自由,兰夫人颀长靓丽,未守寡时,早有不少官人欲染指。兰夫人守寡的消息一传出,更加速了帅哥们追求的进程。兰夫人者,凡人也,不可能坚决拒绝异性相吸。老公新亡的头两年,兰夫人旧情难忘,但随着亲朋好友的劝进,她慢慢也愿意重新审视自己的终身大事。
兰夫人在保险公司任会计,自力更生养家糊口没问题,但张王子的教育真让她揪心。张王子才三四岁,兰夫人就不得不让他接受祖国花朵务必接受的基本训练:音乐、奥数、英语、体育、文艺、礼仪等等。兰夫人独力持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实力衰弱,不足以资助儿子参加所有训练班。天朝智民讲究“不输在起跑线上”,富裕家庭的孩子,什么都要学,遵循“三百六十行,行行必须是状元”的路数来精心栽培。兰夫人所在公司的财务经理,薪酬优渥,他的独生女参加了二十个班,拥有众多令人羡慕的学习进修机会。兰夫人力不从心,只给张王子注册奥数班而已,无法与财务经理攀比。
财务经理炫耀孩子的学习班,兰夫人不愿服输,背地里对亲友说:“参加那么多班干嘛?学那么多也没见谁得诺背尔奖!” 其实,兰夫人心底憋着一口气,觉得有必要再找一位财粗权重的老公,以便给孩子找回跟同龄人竞争的优势。
兰夫人接触的对象,年青英俊的,要么没钱,要么就是嫌兰夫人拖着个孩子;年老貌丑的,钱财不缺,但都可以当兰夫人的爷爷了。故而,兰夫人挑来挑去,自己亦被人家挑来挑去,婚姻问题进展缓慢。兰夫人父母看女儿可怜,节衣缩食,主动出钱让张王子多上两个班:钢琴和英语。曾几何时,天朝衡量家庭富贵程度,竟然靠统计孩子能上多少个学习班!
天朝家长有个著名的好风俗,那就是“看着孩子上学习班心里踏实”,仿佛念完学习班,即可捧起摆好的诺背尔金杯。孩子可就苦啦,不少孩子甚至因为上学习班而啼哭不止。如此一来,穷孩子不必学这学那,反倒比富孩子轻松快活,也算穷孩子儿童时代的意外收获吧。
在妈妈及外公外婆的鼎力支持下,张王子获得三大学习班的机遇,却战绩不佳。钢琴还凑合,但奥数和英语在班里绝对是落后分子。兰夫人焦急啊!兰夫人毕业于学术奇臭的野鸭大学QH,她的数学和英语在高考时全不及格,大学期间由于QH胡乱教育,她的水平不进反退,现在根本无法辅导张王子。兰夫人最怕将来儿子无能,又沦落到读QH的田地,等于一代接一代被欺骗被耽误,人间悲剧不过如此。实际上,兰夫人辅导不了孩子也万分正常,因为今日小孩学习的奥数,比诺背尔奖的难度还高,兰夫人即便是菲耳兹数学大奖获得者,也未必应付得了。兰夫人叫天天不应,百般无奈,只好向祖先的魂灵求助。
兰夫人是D员,不信牛鬼蛇神,但每年清明隆重其事地祭奠先人,总算有个寄托私愿的心灵空间。兰夫人给先人上坟,虔诚跪倒,燃点高香,双手合十,期盼儿子学业突飞猛进。春去秋来,祈祷不断,儿子日渐长大,奥数和英语却毫无起色。
英语水平落后应该没问题。天朝越来越强大,已经放话要全球普及汉语,抛弃英语。显然,英语走进历史垃圾桶,乃不可逆的大势。不过,学不好奥数,问题可就大了。天朝要给裤衩楼配钢筋,要数钞票,要统计离婚率,要精算PM2.5或GDP,没有奥数超群的专业牛人帮忙,寸步难行。足见奥数关系国家兴亡,非同小可。重点中小学招生原本就折磨人,若奥数差,更是雪上加霜!兰夫人烧香祈求多次,儿子奥数仍死水一潭,急得她嘴角长泡。
兰夫人情绪低落,连相亲都失去兴趣。这天下班,兰夫人像往常一般,垂头丧气地到菜市买几只热腾腾的有机馒头作晚餐主食。突然,一名素未谋面的和尚喊住兰夫人。和尚六十来岁,慈眉善目,衣衫整洁,背着个灰布包袱,胸悬一串乌木佛珠。和尚友好地询问:“夫人目光凝滞,愁容不展,莫非因为孩子的奥数?”兰夫人暗暗震惊:“他怎么知道的?”兰夫人停住脚步,听和尚接着说道:“孩子智能沉迷,燥热倦学,必是先人水深火热也。”兰夫人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先人又不在美国,岂能水深火热?”和尚微笑道:“不难解!不难解!问家中老人便知!”言毕,和尚合掌告退,扬长而去。兰夫人拦也拦不住,无助地目送和尚消失于汹涌的人海。
兰夫人回家仔细琢磨和尚所言,给母亲挂了个电话。兰老母也无法理解“先人水深火热”,劝兰夫人道:“和尚疯疯癫癫,女儿何必那么上心呢?”
当夜,兰夫人宽衣解带躺下,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兰夫人迷迷糊糊间,忽见两位愁眉苦脸的陌生老人站立床前,哀哀陈情:“吾等水淹火熏,苦不堪言!汝若救助,吾辈感激不尽,必竭力相报焉!”
兰夫人清早醒来,想起梦中老人,再次拨通母亲的电话。兰老母沉思了一会儿,猛然记起贵州老家的祖坟。原来,兰老母的曾祖父二十岁就移民上海,他的父母葬在贵州山沟。兰老母与老家很少联系,她曾随父辈至贵州寻根,那已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了。曾祖父的哥哥或许还有后人在老家。兰老母拐弯抹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打到贵州,接电话者是一位八十岁的乡亲。该乡亲热心地告诉兰老母:“你曾祖父哥哥一族的后人,历经沧桑,已然凋零。六七年前好像还有一户远亲住在附近,但去成都打工后,不知所终。你家祖屋建厂时被铲平,祖坟倒是还在,恐怕要荒芜了。”
兰老母跟女儿一转达,兰夫人豁然开朗,非常高兴:“这就对了!果然有先人在那边!我马上向单位请假,赴贵州一探究竟!”兰老母苦劝不住,不放心兰夫人孤身跑进山沟,只好叫老伴帮照顾外孙,自己陪女儿走一趟。
母女二人先飞机后大巴,马不停蹄直奔贵州山沟。天翻地覆的遽变,山沟早变市镇,兰老母压根找不着路了。幸好一个本地农民指引,母女俩才抵达目的地。山沟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发电厂,电厂后面远处的土坡上,还有一座造纸厂。两个工厂的四周,建满高低起伏的小楼房。兰老母带着女儿一路打听,找到那位接电话的老人,老人激动地拉着兰老母,说不尽的故乡情。望着兰夫人,老人高兴地对兰老母说:“你闺女长得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老人长期在山沟劳作,身体结实,不拄拐棍,走山路比兰夫人还轻快。老人将母女俩带到山岗上,指着两坨半截没入污水的小土堆,幽幽叹息:“那应该就是你先人的坟茔了。”距离坟头不到二十米,是发电厂的围墙,一柱巨大烟囱正喷吐黑烟,兰夫人远远就能感受扑面的热气。旧社会选坟址当然考虑洪水因素,但工厂排水纯属惊喜,前人不懂工业科技的玄机,所以估计不到。人造水位上涨,兰夫人的祖宗不可能独善其身。
兰夫人目睹眼前欣欣向荣的景象,兴奋不已:“全部吻合!坟墓泡水,烟囱烤烘,不正是‘水深火热’么?”显而易见,两口祖坟早晚必遭工业化吞噬。兰夫人和母亲一合计,干脆雇人起出棺骸,焚化后将骨灰带回上海安葬。兰夫人每年清明可以按时祭拜了。兰老母慎重起见,正式聘请和尚做法事,举行严谨的入土仪式。
事情办完的当晚,那两位梦中老人又出现在兰夫人的梦中,感谢兰夫人的阴德,末了问兰夫人有何要求。兰夫人生性朴实,直截了当地谈起对儿子的担忧。两位老人相视一笑道:“易事耳,何足道哉!”
此后,说来也奇怪,张王子忽然间对奥数产生浓厚的兴趣,自觉学习,成绩扶摇直上。期末奥数考核,张王子咸鱼翻身,出人意外地摘下全班最高分。兰夫人犹如久旱逢甘露,笑得前仰后合。兰夫人无后顾之忧,专心配合海选新夫婿。功夫不负有心人,上海J通大学海归副教授黄大王是我同学,两年前跟美国的元配因故闪电离婚。黄大王与兰夫人相见恨晚,很快走到一起,准备今年圣诞节登记结婚。
附关于医生的旧博文《 笑谈80后外科医生3:病人挤破门,夫妻显恩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