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单位是个不大不小的机关单位，还带一点点研究所的性质。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个时候是有点自闭的倾向的。刚刚大学毕业分到那里，一切都很茫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和周围的人交往。遇到所有的人，我只会微微地点点头。就算遇到领导，我也是微微地点点头。后来有一个刚从县里提拔上来的领导，操着家乡话，很生气地问：“那是谁也？那是谁也？怎么象个首长似地？” 于是那个有点自闭的，很怕伤害别人又很容易受伤的人，就被大家叫做"首长"。
那个时候的单位，会有一些好事情，比如分房子，或派人去国外出差，还有其他的种种。通常这样的好事情，大家都会去争。而且有两个人一定没份儿，一个就是微微点头的首长，另一个是一位从农村来的小伙子。
小伙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分到我们单位的。他没有什么背景，而且家里挺穷的。他长得又矮又圆，每天早晨起来，先把办公室里的暖水瓶全灌上开水，然后拿块破布把大家的桌子擦一下。无论谁叫他办什么事，他会很勤快地跑来跑去。这样一个老实人，好事竟也轮不上。
不出国玩儿也没关系，但是没有房子，他便结不了婚。他的女朋友也是大学毕业留在这个城市，而且更没有可能分到房子。 小伙子穷则思变，变则通，最后竟弄到一套房子。首长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拿到这套房子的。
当单位的人们都下班以后，整个大楼安静下来。这个时候首长喜欢留在办公室，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小伙子没地方住，单位允许他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安一张床。下班以后，小伙子的女朋友会过来，两个人在走廊里弄个电炉子，一起烧饭。他们两个都来自农村，都是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弟妹。两个人吃的，无非是萝卜白菜，有时候他们会买半截那种最便宜的香肠，算是一点肉菜。 闻到饭菜的香味，首长有时候会厚着脸皮，踱到他们那里去。这个时候，女孩子会把小伙子的半段香肠，夹到首长碗里。而她的那半段，小伙子可以咬一口。吃完饭，女孩子就跟小伙子说：“那就快去吧”，小伙子就从床底下，拽出一堆，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是礼物。首长这个时候也会问：“该送哪里了？”“该送刘主任了。”“昨天不是送的刘主任吗？”“昨天走错了，刘主任住三楼，四楼是老胡。老胡开开门一看是我，就说‘来坐坐就行了，还拿什么东西’然后就把我拽进去了。今天还得重新送刘主任”。
小伙子骑着他那个破自行车，消失在黄昏中了。女孩子开始收拾。她很仔细地把剩下的饭菜放在一个饭盒里，做第二天的午餐。首长看见女孩子的毛衣，还是用旧线拼起来的，她的皮鞋已经穿的走样了。她的手，有一点点红肿。她已经开始用着冷水给小伙子洗衣服了。
这样的日复一日，过了半年，小伙子竟分到了一套房子。虽然那是六楼，最上面那层，虽然是西晒，但是小伙子开心的不得了。他们终于结婚了。在首长离开家乡的前一天晚上，从他们那楼的外面经过，抬头看去，那家的窗户射出柔和而温暖的灯光。看到老百姓的孩子也过上好日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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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这篇小文是本博主海归之前在文学城写的，没想到十几年之后又找到了，贴在这里做个纪念。比起那时，国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家都能买房了，没房子也可以租房了，人民的生活富裕了很多, 这种故事不会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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