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得到喘息不久之后的人民公社,让他们上交了手中用以为生土地、土改之后又有了的两头牛、羊及有限的农具也一并上交。左倾路线抬头,地主分子的日子又开始不好过。到了六零年,富裕已不再富裕,那里虽然没有饿死人的情况,但营养的缺失让人已很难抵御那里的严寒,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叔叔﹑爷爷先后病倒。他们得的应该是肺病,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很难彻底痊愈。
土改时大智寺给扒了,喇嘛们都还了俗,四处流散。原小泉村有个邻居家,他家有个儿子早年入庙做了喇嘛,四十来岁时还俗,后来还娶了妻。土改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逃去了呼盟。因喇嘛们多少都会一点儿医术,家里就决定让我叔叔去他那里,让他帮助治病调理。这边的情况已然这样,那边至少还有奶有肉。就这样我叔叔离乡到了内蒙。喇嘛俩口因已五十来岁,又无子女,他们对我叔叔的到来非常欢迎,在喇嘛的积极调理、悉心照顾下,叔叔还真渐渐好了起来。喇嘛俩口非常喜 欢他,拿他当儿子对待,这一方面是他们斋心仁厚,另一方面他们心里也希望我叔叔能留下来,给他们做个干儿子。
这之后爷爷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劳动力,贫病交加,不久之后的六一年八月十七日他在齐齐哈尔医学院附属医院去世。待爸爸匆匆赶到时,爷爷已过世,不巧那天两个姑姑赶回家去筹钱,他过世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夏天的医院没有太平间,他无法等待亲人们的到来,雇了个车夫,给他买了两碗面条,一起将爷爷葬在了齐齐哈尔的东郊公墓。无从知道爷爷去世前想对家乡黑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说点什么,只知道一路飘着眼泪陪着他的灵柩走在旷野中的爸爸心中充满了压抑,他在幕前嚎啕大哭了一个多小时,身旁唯一的车夫劝也劝不住。
家在八家子的大姑夫在小学时曾与爸爸是同学,他性情温和,有着一颗菩萨般的心。在爸家又一次遭遇困难的情况下,接我奶奶及两个姑姑去了他家。大姑夫当过几年的兵,转业回乡之后当了个支书。故土难离﹑瘦小柔弱﹑从不与人争执﹑从不高声说话的奶奶总算在他家摆脱了成份上的歧视,得以安养晚年。二姑这一年被大学录取,她是那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一时之间传为了佳话,被记入了县志。另外二个姑姑不久也先后考上了高中及初中,离家读书。叔叔后来就留在了内蒙的呼伦贝尔草原,一方面喇嘛俩口极力挽留,一方面他也喜欢上了那里的生活,身体状况也更适应,另外那里的政治空气也相对宽松,他为老年之后的喇嘛俩口送了终。
爸姑家的一位表哥工作的早,在我爷爷一家最困难的时候曾寄钱帮助。爸爸工作后就想着这钱应该还。他给表哥寄去了钱,外加一块手表作为答谢,以表示心中对他当年帮助的感激。没想到被他这位表哥原封不动地将钱及表给退了回来,并写信斥责我爸说:他的帮助是应当应份的,而我爸这样做亵渎了他,如果他接受了那他成了什么人了?草原上成长起来的人就是这样的慷慨与豪爽。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的故事不多也不少。尽管乌裕尔河的河水不会倒流,昔日的贝子府、大智寺﹑依克明安旗都已不复存在;尽管小泉子早已没有了爸爸的亲人,蒙人也已成了那块土地上的少数。但在女儿好奇的询问之下,皑皑白雪还是掩盖不住黑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一切,老人家的思绪飘向了他儿时美丽富饶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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