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啊历史!
田 心
2014年2月27日下午,中国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表决通过,将每年9月3日确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将每年12月13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于是中国影视界人士赶紧编演了一部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四十八集电视剧《四十九日·祭》,急急忙忙,总算赶在2014年12月13日前后发布到网上。
南京大屠杀是七十七年前的事,抗战胜利是六十九年前的事,而中国到2014年才第一次确定这两个纪念日,个中内幕讳莫如深。当然,七十七年前就已经记事的南京人活到今天的,肯定也还有,但是未必有话语权或话语能力。那么,南京大屠杀是怎样在七十七年后被全国人大常委会想起来,并被设立为死难者国家公祭日的呢?笔者所知的过程是这样:1962年,南京大学历史系老师高兴祖(1928-2001)写成了《日本帝国主义在南京的大屠杀》书稿,是中国大陆研究南京大屠杀的最早书稿;但直到1979年3月,这书稿才从油印本变成白皮书,作为内部资料发行。1982年,在日本篡改教科书一事的刺激下,中国学者正式提出要对南京大屠杀进行研究。1983年,第一次有人提出修建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该馆于1984年开始筹建,1985年建成。现任馆长朱成山先生曾经说过:“若没有日本否定历史,还没有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呢。”朱馆长可算是目前国内研究南京大屠杀历史的话语权威了,但他的相关著作,最早的也不过出版于1994年年底。就是已故的高兴祖老师翻译的美国纽约时报1937年12月18日刊登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报道,也是1995年才得以在中国媒体出现。至于大陆近年能编演出演绎南京大屠杀的影视作品,更得助于美籍华人女作家张纯茹(1968 - 2004)和严歌苓(1958 - )二位。
至于抗战胜利的历史,中国国内的宣传教育,与台湾和海外的,更有着天壤之别;而且国内的这方面宣传教育资料变化无穷。笔者小时候读的历史课本里,尚有一张国民党、共产党、民间抗日武装三种力量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比例图表;但到文革前后才懂事的人,所受的教育就说日本侵略者完全是被共产党八路军的地雷战地道战打败的。直到近年来许多历史档案(包括蒋介石日记)的解密,中国大陆才承认国民党军队是中国取得抗战胜利的主力,才开始允许像国军抗日十大名将之类的资料见诸于媒体。大陆文革前尚有关于百团大战和平型关大捷方面的宣传,但随着彭德怀和林彪出事,对这两场胜仗的宣传也销声匿迹了。今天中国把每年9月3日确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当然其依据是1945年9月2日举行了有国民党政府代表参加的同盟国接受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国民党政府第二天就宣布全中国庆祝三天,并从1946年起就将每年9月3日确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六十八年后,共产党政府也将每年9月3日确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了,这当然算一个进步;但他们还是没有勇气重写过去几十年中不一致的“丽史”。
不过,共产党政府在七十七年之后和六十九年之后作出的这两项决议,倒可以给大批受到历史伤害的小民和他们的子孙一线希望。因为他们一直在奔走呐喊要建立右派纪念馆、文革纪念馆、六四纪念馆什么的而没有遂愿,看来主要原因是那些事发生的年数还不够长;等六、七十年后,等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之后,那些纪念馆也许会被建立。
(写于二○一四年除夕)
(下面附上我在四年前写的另外一篇关于历史的文章:)
历史、丽史与例史
田心
英国历史学家汤恩比(Arnold Joseph Toynbee)的名著《历史研究》(A Study Of History)里有一句名言:“历史是胜利者的宣传。”读过张戎夫妇写的《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书的神经正常的中国人,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拍案而起:“原来是这样!”因为与书中所汇集的数百名受访知情人所提供的资料相对比,他们以前所学的《中国现代史》或《中共党史》,的确是按照胜利者的圣旨所编造的美丽史,简称“丽史”,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历史了。例如中央红军长征过大渡河时十八勇士飞夺泸定桥的故事,是无数文学艺术作品中描写红军长征英雄史诗的最精彩典型,源自正统的中共党史军史。而这一正史的唯一依据,是当时红一军团的油印小报。可是张戎夫妇通过采访最权威知情人,却证明此事子虚乌有。再如共产党写的抗日战争史与国民党写的抗日战争史,简直像是两段完全不同时期的战史。张戎夫妇书中引证的史料令人相信,共产党写的抗战史多为丽史而国民党写的抗战史比较接近史实。
接受张戎夫妇采访的数百人之一沈志华先生是研究现代史的,但到八十年代后期还是个人到中年仍然无单位、无文凭、无职称的三无人员。一气之下到深圳做了几年生意,赚了几百万元钱。正好赶上东欧和苏联解体,共产党机要档案解密。他就雇上几位没有语言障碍的助手,前去购买解密档案。回来后编写了三十六本与以前的《联共党史》及东欧各国共党史大相庭径的史书,一下子震惊了史学界。中国社科院、北大、复旦、华东师大等著名学府争先恐后地邀请沈先生去讲课或授予教授头衔。这些著名学府既然承认沈志华教授所讲的是历史,那么也就等于承认他们以前所编写传授的那些教科书属于丽史教科书了。
北京市海淀区精华学校历史课教师袁鹏飞,敢于抛开上级规定的丽史教科书讲课,大受欢迎。甚至曾被请到中国中央电视台去讲了一段时间的专题节目,当时的百度网站上有过成百上千的袁鹏飞讲课视频,他被网友称为中国最牛的历史老师。那么,至少在那一段时间里,中国有关部门算是承认被袁鹏飞抛开的那些教科书属于丽史教科书了。
不过,张戎、沈志华、袁鹏飞们揭露了丽史的真面目,能不能说他们自己所写所讲的就是真正的历史呢?我个人认为,不能这么说。丽史(一般是正史)固然出于胜利者的宣传需要,但野史也未必就全部符合真实。因为任何人的所见所闻,都有感观的局限性,如同瞎子摸象。张戎采访了数百位知情人,沈志华查考了五车解密档案,只不过相当于召集了较多的摸过象的瞎子开会。袁鹏飞抛开上级规定的教科书讲课,他必定参考了非上级规定的大量书文。而那些书文正是张戎、沈志华们召集瞎子开会的会议记录。泱泱大国。悠悠万事。沧海桑田。芸芸众生。人生如雾,谁能测透万事真相呢?我佩服张戎、沈志华、袁鹏飞们这样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但是,他们纵然不像丽史作者那样随心所欲地编,又怎能居高临下、明察秋毫、面面俱到、疏而不漏地写下或讲出如烟往事、评说作古之人的功过是非呢?所以,我认为他们所写所讲的,应该称之为“例史”。
真正称得上历史的,唯有上帝所默示的而不是人所书写的圣经。有的人以为圣经是人所书写的神话传说,非也。世人所说的圣经四十位作者,都只是记录上帝默示的记录员。就像人记录梦中所闻或梦游所见一样,记的人不一定明白所记之事。圣经高瞻远瞩,从创世之前写到世界末日,从宇宙万物写到人的心思意念。圣经里写的“往事”,不是发生之后写的,而是发生之前的上帝预言。例如史前洪水事件,本是应验的圣经数千预言之一。可在事后两千多年里,世人把它当作荒诞传说。又过了两千年,人类终于在圣经记录的搁浅之地亚拉腊山找到了挪亚方舟。人写的史书里,往往对著名人物盖棺定论。可是有多少人物评论,在盖棺之后又再三翻案呢?只有圣经里的人物,上帝为之定论,再无变更。以色列第二任国王大卫,夺人之妻杀人之夫,却是圣经里唯一评定的“合上帝心意的人”。渔夫彼得,三次不认主耶稣,主耶稣却把“羊群”委托给他,后来罗马天主教尊彼得为第一任教皇。学懂了圣经的人都明白,圣经里的“历史”概念,并不是记述过去的事,而是上帝预先写出一个大剧本,然后一代一代的全体“演员”,不得不各就各位、丝毫不差地按照这个剧本参加演出。历代君王与草民,无一例外。
为丽史或例史而累得精疲力竭的人们啊,趁早改弦易辙,去研究真正的历史吧。
(写于二○一〇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