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78年在北京度过的春节
作者：郁定国
2015-02-15
你信不信，我这一生中有过一个北京小妹妹。说她“小”，是因为我见到她时，她只有14岁，我这个上海大哥足足比她大20岁。提到这段缘分，要从我父母辈分说起。1949年为迎接上海解放，中共上海地下党奉命要完整保护好敌伪留下的大批档案。当时负责此任务的中共地下党党员陳伯伯夫妇就因此与我父母结成生死之交。陈伯伯结婚多年，膝下无子女，而我父母已有二男一女。1950年陈伯伯调仼北京之前，再三恳求把我作为养子带去北京抚养，但被父母谢绝。
1962年听母亲说陈伯伯夫妇领养了一个女儿。我们全家都为此喜讯雀跃。母亲还对我们三兄妹说：“今后你们有了一个北京小妹妹！”此刻我正准备高考，去北京读大学也成为我的愿望。所以报考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医科大学，结果却被上海第一医学院录取。文化大革命使我们两家失去了联系，彼此都陷于恐惧和受尽凌辱。虽然，大串联时去过北京，但因为陈伯伯正被批斗，无法取得联系。在这白色恐怖的时代，至少我父母亲没有出卖战友，坚持没有向“造反派”泄露仼何机密。68年母亲跳楼自杀，父亲悲痛欲绝，74年患肝癌病故。父亲病故前嘱咐我：“将来有机会一定去北京看望陈伯伯夫妇和静子妹妹！”
1978年春节前一周，我在西安参加医学会议。陈伯伯得知后，邀请我在会议结束后能去北京过年。于是，我乘夜班火車在大年夜的早上赶到北京。在建国门外的大楼里我见到阔别十几年的陈伯伯夫妇。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俩老，看上去精神抖擞、身子骨硬朗。此时，他们把养女静子介绍给我。瞬间，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她有着南方姑娘白皙的皮肤，看上去聪敏、伶俐，且带有一点“小公主”的傲气。她对我这位突然出现的“大哥”十分好奇，睁着骨碌碌的大眼望着我，聆听我讲述大学生活和在陕北行医的经历。大年夜的下午，我们一起提着菜篮去楼下领取凭证发放的年货。虽然，年夜饭很简单，但这是文化大革命后我第一次与“家人”聚在一起，心里不禁触景生情，默默想念我已故的父母。年初一，那时北京的冬天，晴空万里。静子陪我去逛了王府井和東安市场，一路上我们象亲兄妹一样有说有笑，谈论理想，人生和未来。
年初三我乘晚上的火車离京。当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車厢里等待时，突然，惊奇地发现静子小妹妹奔跑在月台上。她赶来送别，並且送给我一本日记本作为留念。火车徐徐开出北京站，静子小妹妹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变得越来越小。
在以后的岁月中，由于我工作调动和出国，只能与陈伯伯保持通信联系。后来，令人痛心地得知静子妹妹与养父母断绝了关系，只身移民北美。78年我在北京度过的春节，时间虽短，确回忆温馨。如今，陈伯伯夫妇都已病故。静子妹妹也不知身居何方。这段情缘也已只存下支离破碎的篇章。最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陈伯伯生前寄给我的信和书，蓦然念起这位北京的小妹妹。屈指祘来，当年的小妹妹如今也应该是过半百的中年人了。但愿她已成家立业，幸福美满。在羊年到来的春节前，寄语不知何处的静子妹妹：“ 缘起缘灭，皆是命中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来则欢，缘去则散。你在故我念，你走我祝愿。生活不需要无谓的执著，一切随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