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婚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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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岁那年,我家堂屋里,突然挤进一个肥大的脑袋,大脑袋的主人,也有一个那时代少有的肥肚子。他满脸油光,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云妹子,在干嘛呢,看小说?你认字不?拿本这么厚的书装样子的吧。他一边抢过我手里的书,看到封面看,一边开玩笑。

我老实说有好些字认不得,那会我已经看过《鲤鱼跳龙门》等小人书,但大姐木箱里面的小说,还从来没看过,我拿了最薄的那本《溪流水村的孩子们》。

董胖子在竹椅上坐下来,问我哪些字不识,一边用肥胖的手指指着那些字,一遍遍教我,以后,他经常来,夏天,河风穿过我家堂屋,很凉爽,接过姑姑手里的清茶,董胖子很有被人当先生敬重的自豪感。

姑姑其实对他很有些不齿的,偶尔会表现出来,董胖子,你不要挣工分的?董胖子只是笑笑并不反驳。姑姑背地里说,董胖子满肚子书,就是游手好闲,大白天不出工,哪有钱养家?怪不得他娶不上亲,打单身呢。

有天晚上,正在睡梦里,我和二姐被大姐从床上拉起来,要我们快去看邻居家秋云偷汉子,我和二姐穿上凉鞋跟着大姐跑,到了秋云家,整个村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大门,我们个儿小,占了便宜,从大人们的胳膊底下钻过去。

血,二姐眼尖,果然,殷红的血正从秋云白皙的脖子上流下来,伤口倒不是很深,听围观的人说:那个男的从后门逃掉了,秋云就冲进厨房拿菜刀抹脖子,邻居琳子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洗脸架上拿毛巾给秋云捂着,一边小声规劝,你这是干嘛呢,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寻死?你死了,你男人,4个孩子怎么办?

秋云轻轻地躺在竹床上咽咽哭泣,我没脸了,我死了好,干嘛拉着我呀?平时我没少在秋云家走动,在心里很可怜她,虽然还弄不清“偷汉子”的具体含义,但知道是很羞愧的事情。

去里屋看看,二姐拉我一把。我们在人堆里挤到里屋去,看到一大堆男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那,你跟大家说说吧,今晚你是不是真有这事?村长的大儿子子伟问。

我看到有个男人正用双手捧着脸,好像是在哭,也不说是或不是。只记得他的屁股正在木凳上奇怪地扭动,扭得极难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心过度。

敢说没有?董胖子,我监督你们好久了,不要脸,趁我弟弟去矿山上班了,人前脚一走,你后脚就来了,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是不?我都不用扭头去看,听声音就知道是秋云的妯娌,平时有几分凶悍的女人。

董胖子?是教我认字的董胖子?我有点不敢相信。

天黑的时候,田大嫂来喊我,说是有人偷情,要我们帮忙抓奸,我们来之后,大门是关着的,我用手电筒照里面,发现董胖子正站在床边,我们进不了大门,就跑到后门去,他手脚倒是快,先从后门逃掉了,沿着河边跑,还没到赛口子就被我们抓到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到子伟吐沫横飞,跟屋里的人谈论抓奸的经过,我心里为他难受,他刚刚高中毕业,是整个村里最高的文化人,这种难受一直延续到79年中越自卫还击战,子伟战死在老山前线。

有人提议要董胖子写张检查书,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跟秋云彻底断了关系,不要再来了,收心好好干活,早点找个老婆回家。

我太熟悉这肥胖的后脑勺了,却没有大人们那么强烈的情绪,有点被蒙的感觉也很正常:原来白天教我识字,只为晚上来秋云家。但这种不快的情绪只是一晃而过,因为田大嫂的声音已经盖过全场。

不能就这么完了,要等我弟弟回来,你们要帮我派人到矿上叫他。非要打断这个东西的狗腿子,还有外面那不要脸的女人。田大嫂的脸被愤怒扭曲着,口水沫子喷得到处都是,挥舞着双臂在屋里上跳下窜。

叫你弟弟回来干什么,人家正在井下呢,就是赶回来,几十里地,那么辛苦,以后要他们不要再来往就好了,大家散了吧。

不行,大家不能走,我要个公平。田大嫂用一条扁担横在后门那,歇斯底里的声音里,有种要被撕裂的绝望。

那就把董胖子押到大队部审查去,到这里算怎么回事。不知谁出了个主意,大伙把田大嫂的扁担挤开,董胖子被大家押着从后门走掉了。

田大嫂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杀的,不能就这样呀,你们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胖子和那个婊子呀。

二姐和我再次回到堂屋里,看到秋云还在那里有气没力地哼哼,琳子一直守在那,我们找到大姐,回到我家大门口,我听有人跟我大姐说,秋云是个可怜人呀,她跟胖子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个人早就相好了,秋云娘看到女儿细皮嫩肉的,不想她下地,逼她嫁到这里,你看看,秋云家孩子哪个像她老公?还不是胖子下的种?作孽呀。

那个田大嫂什么东西,偷情跟吃饭似的,上次她老公实在气不过了,操起铁棍打了她几棍,要不是我们拉住,怕命都没了。自己偷情就可以,你看看她对秋云,还不是借故表自己的清白?

这事过去了很久,我不像以前那么敢去秋云家了,但很想知道她脖子的伤口好了没有,有次刚进她堂屋,看到她用地里摘回来的棉花,小心擦手背,用细如游丝的清音唱着《小白菜》:小白菜呀,遍地黄呀……我很小,可我被她唱得人心里酸酸的。

秋云突然停止唱歌,转过脸看我,微微一笑,摸了一下我的头:我今天进城了,太阳老毒老毒的,我打着伞,风一吹,伞翻起来,我就从自行车上掉下来了,后面跟着辆汽车,差点没命了,唉,你是个小孩子,还不懂世事,以后少到我家来,我是个坏女人,别连累着你。

秋云没有告诉我,她坐谁的车去了城里,我不敢去看她的脖子,但我能感觉她告诉我,她进城去的事情,像跟我倾诉着某种快乐。

后来,我跟秋云的二女儿小双成了好朋友,我们一块去河里挑水,我力气没有小双大,每次爬坡的时候,小双便让我放下来,她给我挑上去,作为回报,我们用扁担挂在木桶上,我给小双讲故事,肚里的囤货毕竟有限,于是,一遍遍,把《溪流水村的孩子们》的故事,换时间地点名字,讲很多遍,有时,小双会识破我:你讲过了,不过,她说没有关系,只要听我讲故事就好,我有些不好意思,为了进一步谢谢她帮我挑水,遇到一些淘气的男孩子,骂小双,你妈是个偷人婆,小双总是眼泪婆裟,不敢回嘴时,我会帮她骂回去,没什么新意,我只是学着村里女人们骂法:你妈才是偷人婆,你奶奶,你外婆,你姐姐你妹妹,都是偷人婆。

有天,小双告诉我,她妈妈,就是秋云生了个儿子,这是秋云的第五个孩子,我没见过,某天,有人来我家串门,我偷听了她跟我姑姑的谈话,说秋云五儿的模样酷似董胖子。

流云朵朵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彩烟游士' 的评论 : 谢谢你的肯定和鼓励。
彩烟游士 发表评论于
哇,这个故事引人入胜!写的很细腻,读起来都像看电视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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