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上看,“中国”首先是一个文明概念,是指起源于黄河流域的中华文明,并非现代政治和国际法意义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简称。”中国“的古意有两个方面的内涵:1,它是先进的,它所代表的文明及其发展程度高于周边的”夷狄“;2,它同时是移动,开放而非排他的。一旦接受了”中国“的语言,文化,和价值观,就成了”中国人“,即韩愈所说的”近于中国则中国之。“
就政治疆界来说,”中国“的疆界是漂移的,因为古代从来没有固定的疆界。然而,中华文明的内核--中原是稳定的-----这就是葛兆光先生的观点。
现代中国的疆界,基本是建立在清朝疆域(减掉外蒙古和被俄罗斯强占的领土)的基础上。因此,满清在拓展”中国“疆域方面的功绩,不仅是雍正皇帝自己夸耀的,也是现代中国人必须正视的。
问题在于,一些西方学者至今固执地认为, China 是指清代长城以内的内陆十八省说汉语,信奉儒家传统文化的地区,不包括蒙,疆,藏。这种观点的问题,在于有意无意地暗示,这些地区是被”清帝国“ 殖民和征服的地区,是不该属于“中国”的,不仅如此,“清朝”和“中国”也是两个有所重叠但并不相同的概念。更糟糕的是,上个世纪的日本人,就是以类似的理论,来论证”中国“实际是指长城以内的”中国本部“--China Proper ,因而,这个核心区域以外的地区, 都应该”独立“,”自治“。
因此,当当代美国学者再次提出类似的假说,强调狭义的“China” 概念,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都难免受到中国学者的抵制和反感,认为这是美国在暗中为分裂中国,刺激边疆分离而制造理论,至少是一种很不友善的挑衅行为。不想也不可能去揣测这些美国学者的真实动机,只能说,他们触碰了近代中国人心灵深处的隐痛,就是那种美国人可能很难理解的屈辱感。
笔者见到著名历史学家汪荣祖先生的时候,提及此事,汪老先生就直斥西方学者根本不懂(或故意歪曲)”中国“的意义。对汪荣祖先生来说,”中国“ 不是西方学者所说的”汉族“中国,而是一个具有包容性的多民族的中国,从古到今都是可以不断包容和融汇的。汪先生在专门撰写的文章中坚持的,是西方学者基本不承认的一个近代概念: ”中华民族。“
但是,即使从英文翻译来说,这些概念也不太容易厘清:the Chinese nation 在西方会自然地被理解为说汉语的汉族人口,而且 “学中文”,“学汉语”,“learn Chinese” 即使在中国人看来也是同义的。那么,一个多“民族”的“中华民族” 在英文里该如何表述呢? 好象没有很好的答案。一种方式就是把目前的民族nationality 变成族群ethnic group,这样,中华民族就是一个multi-ethnic Chinese nation.
也有西方学者已经注意到,中国国内的官方英文翻译,已经把以前的(少数)民族-nationality 逐渐修改为ethnicity (中文为族群),因为前者带有“征服”,“被征服”,“独立”,“民族国家”的意涵,而后者只是指一种有独特语言和生活方式的少数人口的状态--比如在有的美国超市里,酱油就是ethnic 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