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丁丁

伐木丁丁 ＊＊＊傅裴湘＊＊＊

後院的橘樹是棵老樹，前任屋主種樹，現任住戶乘涼。它枝葉茂密， 青朗迎人。兩年一次結實纍纍，果汁甘甜。農曆年送冬迎春之際，家人總是拿出尖端吊著兜袋的長竿，深入橙黃綠叢，挑選最迷人的鮮橘，迫不及待的摘下來，一方面分享口腹之慾，另方面送友人擺成客廳裝飾，接些喜氣。

樹上的鳥群，也是我們多年的朋友。在枝椏裡頭的鳥巢應該不少。夜晚棲息其間的麻雀，陪我們靜悄悄的睡覺。清晨天矇矇亮時，它們開始活動，眾鳥齊鳴，吱吱喳喳。我如果早起出門，按著習慣走進樹下，拜訪樹上的鄰居，某隻技高膽大的麻雀，常常先飛下地，向我討鳥食。其它膽小的，就待在樹梢等，肯定周圍四下安全，才爭先恐後聚到草地上啄食。

有一家蜂鳥，居然不怕比它們大好幾倍的異類，氣候暖些，也按例返回橘樹老家宅居。其中一隻特別不怕人，一溜煙衝出來，越過我的頭，翔向電線，然後直著身體上下躍飛，它怕我沒瞧見，還會用翅膀拼命震動的音波，引起我注意。這是它道早安的方式，我為了回禮，疾步到電線底下，也舉起雙手打招呼。它滿意之後離開。

橘樹的主幹越高，枝葉就越密。半空南北縱貫，跟東西橫向的電線交叉，空隙中間冒出許多樹枝。風起之時，它們交雜在一起，呼嘯聲勢大時，頗能唬人。北面鄰居屢屢提出意見，覺得我該請園丁修剪高枝了。

墨裔園丁 孟度 依計劃來到，卡車載著割樹的桿子，那高桿的頂端，上頭綁附尖利的鋸子，還垂帶一條繩子。鋸子開合靠手拉，下面把繩子合攏扯緊，上頭的鋸子立即張開，然後鬆開手，鋸齒應聲可將包夾之物切掉。孟度 因為要先除去前庭的野草，所以把鋸子直立倚牆擱下。

六月的天氣，屋子內外都涼爽。我在起居室內，忽聽院子喧囂起來，音量愈發嘈雜。落地窗鄰邊，即是那株納涼橘樹，所以聽得一清二楚。異種的鳥朋友，不分大小，老少，同聲尖叫起來，它們驚嚇，著急，慌亂；唧唧聲，咕咕聲，呼喚聲，求救聲；高音，低音，顫音，長聲，短聲， 此起彼落。顯然它們見到那條長桿，動物天生敏銳的直覺，使它們以為災禍臨頭，福禍相倚的老家快被撂倒了。

園丁真來剪枝的時候，那些小鳥早一窩蜂跑了。為了環境的安危，我必須請求 孟度 小心點兒，儘量光裁掉跟電線纏繞的分枝。後來被利鋸割掉的散枝殘葉，落在院子裡，我仔細翻檢，深怕有什麼幼鳥，或是窩巢一併給倒進垃圾桶了。感謝 孟度 眼明手快，沒費多大工夫，再看不見電線纏著枝葉，而且院子已經清理乾淨了。

我勞師動眾，得罪了樹上的芳鄰，心裡相當內疚。次日一大早醒來，匆忙趕到樹下，鳥聲如常嘹亮，一切安穩。前日那種驚天動地，驚惶的鳥叫不復出現。詩經小雅敘述的《伐木丁丁，鳥鳴嚶嚶》的景象，總算讓我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