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临风
曼宁认为,我们每个人都与一个自我“骗子”住在一起。这骗子机灵可憎,它自我中心,期望被爱,被接纳,被赞赏,它拒绝接受以基督为中心的真我,不承认这样的我会更可爱,也更真实。这“骗子”像影子般伴随困扰他一生。但他终于认清了它的嘴脸,不再被它击倒。
曼宁(Brennan Manning)于2013年4月12日与世长辞,享年79岁。在华人基督徒中间,我们很少听到他的名字。这或许是我们的损失。
他不是一个完人,但他得到上帝的医治和改变。
在一个人人自义的宗教文化里,他提醒我们:“一切都是恩典”。透过他给人灵魂的抚摸和医治,许多人的生命有了转机,他们重新看到上帝的爱,也重新有了希望。
“造成今天世界上的无神论最大的原因,就是基督徒用口承认耶稣,但是当他们走出去以后,他们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否认耶稣。 这就是那不信的世界发现最无法相信的事。”
曼宁说:“我既不要一个恐怖分子的灵性,活在永久的恐惧中,总是担心自己是否与天父保持着正常的关系,也不要一个软趴趴的灵性,把上帝当作个无害的毛毛熊,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或欲望不会被他接纳。我想要与耶稣的阿爸父建立关系,他对我的残破有着无限的同情,同时,他又是一位伟大、参不透、且无法让人在手上把玩的奥秘。”
不论是主观还是缺乏勇气,很少有人对自己绝对诚实。总之,认识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些人因为行了件善事,内心里说不定还真感觉自己是圣人了。在朋友面前,也总不经意提起自己的善行,还特别强调,这是小事一桩!人们如果为了私心,伤害了他人,也多能振振有词,说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要不然就归诸自然淘汰,适者生存。人总是能找到足够理由,使自我感觉良好。
但也有人对自己要求很高,洁身自爱,总觉得自己达不到上帝的标准。若是作了什么亏心事,心里就会十分自责,诚惶诚恐,简直无颜再见上帝。总希望借着补考加点,设法将功补过,重新得到上帝的恩宠,把上帝当作严厉的法官,这篇文章就是为后面这些人写的。
你我都是衣衫褴褛的人
基督徒讲员、作家曼宁有着崎岖且戏剧化的一生,许多人认为不足取法。他生于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的纽约,早年作过天主教方济会的修士,参加过“耶稣小兄弟会”,希望借在穷人间的修行和服务净化自己。并曾自愿入狱受苦,也曾学习“沙漠教父”,花了半年时间在西班牙沙漠的洞穴里静思。他也有过多次酗酒和戒酒的纪录,他还了俗,结了婚,18年后又离了婚。
在崎岖、残缺的人生经验中,曼宁不得不赤裸裸地面对上帝,面对自己。他深感自己修补过的人生,更需要上帝的恩慈,这使他对上帝的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他深知自己的不堪,真实而诚恳地来到上帝面前,没有面具,也不需要冠冕堂皇的泛泛之言。他的信仰并不是由一组教条搭盖而成,乃是建立在他对耶稣基督的亲密关系和认识上。他把自己投身给一个道成肉身的“人”,而不只是一套正确的原则。
他有时穿着打了补丁的裤子。他对人解释说:“不要以为我是圣人,我只是个衣衫褴褛的人(Ragamuffin),你也是个衣衫褴褛的人,但上帝还是热爱着我们。”
“Ragamuffin”的意思,就是那些“劳碌的、摇摆不定的、双膝发软的、前后不一致的门徒…也就是那些聪明到知道自己的愚蠢…诚实到能承认自己是无赖的人。”这种人知道,他们人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耶稣,他们把自己完全投靠在上帝面前,愿意顺服他的引导。
他在1990年的畅销书《衣衫褴褛的福音》(The Ragamuffin Gospel)里写着:“我们借着恩典因信称义,那就是:我知道上帝照我的本相接纳了我。”所以“真正的‘自我接纳’并非是个‘积极思维’(positive thinking)的心理游戏,它是单单凭借着对上帝恩典的一种信心。”
他打补丁的裤子也是一个记号。他知道,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从“自我仇恨”中康复过来的人。
曼宁认为,我们每个人都与一个(自我)“骗子”住在一起。这个骗子机灵,可憎,模仿着那个真我。它自我中心,期望被爱,被接纳,被赞赏。它拒绝接受以基督为中心的真我,不承认这样的我会更可爱,也更真实。这个“骗子”像影子一般,常在曼宁左右,困扰了他一生。但他终于认清了它的嘴脸,不再被它击倒。
曼宁真实、可亲,对人充满热爱。但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残缺。他的真诚和炙热有着强烈的感染力。他的信息就是:在残缺中仍然可以进入被上帝热爱的经验。他特别能与那批不装腔作势的寻道者对话。
例如,已故作曲家和歌星Rich Mullins(著名的“Awesome God”《威严的神》的作者),有次在堪萨斯开车途中,听到曼宁讲道的录音带。他眼中充满泪水,把车子在路沿停下来。
他后来回忆说:曼宁的信息突破了他生命中对“假道学的宗教”的心理障碍,重新感受到那萎缩了很久的对上帝深沉的接纳。Mullins因为深受曼宁的影响。在1993年成立了一个基督徒乐团,就叫做“衣衫褴褛乐团”(Ragamuffin Band)。
曼宁对上帝爱的了解如此震撼人心,几乎无出其右。曼宁所传讲的福音不是为消闲人士预备的,而是为那些没有家乡,没有归属感和不能人云亦云的人预备的。
不必用外面的装饰来弥补失落的自我
切斯特顿(G. K. Chesterton)曾说“基督教并非因为被尝试过,然后被发觉是欠缺的而被抛弃。人们发现它很困难,于是没有尝试便走开了。”
印度的圣雄甘地也曾说:“我喜欢基督,但是我不喜欢基督徒。他们太不像你们的基督了。”
上面这段话是曼宁在他的书《狮子与绵羊》里记载的。难道基督教和上帝的爱这么容易被误解吗?我认为很有可能,这正是因为福音的原则过分超越人的常理。
当我们一帆风顺时,当人生的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家庭和睦,事业顺遂,广受尊敬时,我们或许比较能体会上帝的爱,也更容易接受自己。但如果人生一切并不按照计划进行?
多数人都经常生活在愤怒和惶恐中。在餐桌上,接触的不是责骂就是唠叨。在课堂里,遭受的不是批评就是嘲笑。在运动场上,总因为笨手笨脚受奚落。在工作上,总是技不如人或怀才不遇。人生的道路,总是输多赢少;被拒绝的多,被接纳的少;犯罪的时候多,胜过试探的时候少,到一个程度我们甚至厌恶自己。
我们的信仰生活,也就处在惧怕上帝的处罚,和厌恶脆弱的自我中度过,“福音”竟好像是由一片片灰色的画面拼凑而成。怎么回事?
使徒约翰在老年时,特别用“神就是爱”来总括定义上帝。但当我们回到旧约历史时,好像看到的又是一个严厉、偏心、忌妒心重的上帝。上帝既然是不会改变的,那么人们心目中的上帝,为什么却好像是浮躁易怒的呢?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带来救恩的上帝,必须是一个“道成肉身”的上帝。希腊的大哲们(柏拉图、亚里斯多德),早就把形而上的理论(道)和形而下的理论(肉身)分析透彻,上下分明,两者不可能有交集。但他们无法了解这位上帝。只有当神的儿子耶稣基督道成肉身,亲自借“浪子归家”的故事,把慈父的心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能稍微体会,上帝是谁。
这位受过创伤的医疗者,因着我们害怕他、逃避他而哀痛;因着我们厌恶自己,希望用外面的装饰来弥补失落的自我而痛心。借着父亲对浪子无条件的接纳,他向我们表明了“神就是爱”。如果上帝可以爱那位一无可取、悖逆不肖的浪子,他更可以接纳任何人的回转。
这其实就是曼宁一再想要告诉我们的。他曾有过出入戒酒所的痛苦经验,他并不是在“感觉良好”时体会到上帝的爱,他是在人生的最低谷处,在最不可思议时,在违背他所读的所有教训的条件下,他认识到了上帝还是在寻找他,爱他,叫他不要再自我放逐,不必像伊甸园中失败的亚当和夏娃,他不用再躲避。
因为,上帝所爱、所接纳的,不是一个改良后的他,而就是他的本相,包括疮疤和伤口。
其实,一个看不见自己的疮疤和伤口的人,是距离上帝遥远的人。
是的,我们所信的上帝是一个违反常理的神:他给下午四点钟上工的人和工作整天的人同样的工资。他竟舍下99只羊,为要去寻找那一只迷失的羊。我们若是肯去揣摩他的心思意念,就是最冷酷的心也会动容的。
我们常听人说:“你们把上帝的爱讲得太多”。读了曼宁的信息,我发现自己对上帝的爱懂得太少,也讲得太少!
让我用下面这段曼宁的话作为结束,它深深地感动我,但愿它也能对你说话。
上帝无法不爱我
文/曼宁 翻译:临风
求生的唯一窍门就是知道上帝照着我的本相爱我,而不是照着我应当有的表现爱我。那爱超越了我是否值得爱,是否忠诚的条件。
他在清晨的阳光中爱我,也在傍晚的雨丝中爱我。没有戒备,没有遗憾,没有疆界,没有收回的时候。不论我做了什么,他无法不爱我。
当我有意识地与基督那真实的爱相交时,就是那野性的、热情的、不放弃的、顽固的、追赶的、温柔的爱,那时就不是我应当去改变,而是我渴望去改变,因为知道我是如此被深爱着。
我有位好朋友,她是55岁的修女,有神学博士的学位,名字叫玛利。她墙上有块横联,上面写着:“我今天不强制自己去行善”。
我对上帝的惊人之爱(照我本相)的体会,给我带来了自由,使我不必去装作那“应当有”的样子,或别人期望我有的样子。我可以作我自己。说到我自己,一个充满矛盾的人:我相信但是又会怀疑,我信靠但又容易灰心,我爱但是我又恨,我因为自己感觉良好而难过,我为自己不感觉自责而自责。
亚里斯多德曾说我们是理性的动物。我却认为自己是个天使,只是对喝啤酒有无限的需求。上帝所爱的就是这个真实的我,我不必去装作别人。
有20年,我期望去作Teresa弟兄。我也曾尝试去作圣法兰西斯。我宁愿去模彷一个伟大的圣人而不愿去作原版的自己。乔治亚州一位黑人牧师曾经说:“作你自己吧,如果你不去作你自己,你就会变得三不像。”
我所能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上帝说:“如果我改变,你就爱我了,对吗?”上帝的回答永远是:“慢点,你完全搞错了,你不是先改变,所以我才能爱你。我爱你,所以你会改变。”
我仅仅把自己显露在这个无所不包的爱中,并有一种巨大的、不动摇的、不顾后果的、强烈的信心,知道上帝是这样地爱我。他会改变我,塑造我成为他所要的模样。
【延伸阅读】
曼宁:一切都是恩典
文/杨腓力
我要跟读者透露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作家遣词用字,看起来胸有成竹,颇具见解,但我们写的,通常是自己心向往之而不可及的题目。
所以,论婚姻的书往往生自于困难的婚姻;论祷告的书可以追溯到作者对祷告的窘迫。没有人比我的朋友曼宁(Brennan Manning)更淋漓地流露出这一点。
今天(4/27)应是他七十九岁生日,不过他于两周前过世。曼宁的笔只吹奏一个单音符曲调——“恩典的音籁”,而他的一生体现,也辜负了这个题目。
当他要写回忆录,书名取为《一切都是恩典》(All Is Grace),我答应写推荐序,但出版社私下却怀疑能不能写得出来。曼宁的忧郁症复发,又落入一生都在奋战的酗酒问题,也摔坏了肩膀与肋骨。有好几次请他到大学或教会演讲的人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听说他喝酒过量,而且讲的事情有些是捏造的。”
两项罪名都成立。正如他在回忆录所坦言,十八岁时就每晚喝上一打啤酒,再灌下比这个量少的威士忌跟清酒。他的演讲生涯中不时有失足再犯的时候。他写道自己如何对一票听众传授灵性智慧,接着马上住到汽车旅馆喝到酩酊大醉。他也可以连续喝个几天,然后直接飞到下一个演讲地点。难怪他会捏造故事,因为他已经分不出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回忆录也提到自己在纽约市的一个艰困的爱尔兰天主教家庭长大,那个没有爱,不堪回首的童年。他后来加入海军陆战队,体验到一次出奇的悔改经历之后,生命大转弯进了方济修会。
有段时间他在大学或神学院作校牧;参加法国的“耶稣小兄弟会”(Little Brother of Jesus),作工匠的助手或洗盘子;在西班牙的沙漠洞穴住了六个月;回到美国帮助捕虾工人与他们的家庭。在纽奥尔良定居后,他为了结婚离开方济会,但十八年后黯然离异,这也是酗酒无法自拔的另一下场。
曼宁的听众渐渐主要是新教福音派信徒,因为他是“不在任神父”,很多天主教的聚会场合不欢迎他。他身材瘦削矮小,一头花白的头髮,演讲通常用下列很‘俗’的开场白:“我要套用圣法兰西斯往翁布里亚的路上遇见圣道明说的话,‘嗨’!”但接下来听众如醉如痴,听他以响亮的声音与嘻哈歌手般的诗韵节奏,吟唱神的恩典颂歌。
“曼宁为什么令神喜爱?因为1956年2月8日,因我一次惊心动魄、改变生命的经历而经自己的生命献给耶稣?因我打从1963年按立作神父,周游全国、全世界,宣讲恩典的好消息,所以上帝爱我吗?我奉献十一给穷人,所以上帝爱我吗?我当年在纽奥良的贫民窟,帮酗酒的、有毒瘾的、饱受爱滋折磨的人,所以上帝爱我吗?我每天祷告两小时,所以上帝爱我吗?如果我信这一套,我就是个法利赛人,因为我就会觉得因着某些善行,理当与基督亲密自如。
恩典的福音说的是:‘曼宁,你只因为一个理由值得爱--因为上帝爱你…没有其他!’”
他声调愈趋昂扬,令全场听众为之入神着迷。有位校牧对我说,从没有一位讲员能够像这名从纽泽西来,酗酒、苍老、没作成神父的曼宁,给难以捉摸的学生带来那么大的冲击。
曼宁让我想起小说家葛林的杰作《权力与荣耀》(The Power and the Glory)里的“威士忌神父”。我们固然永远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人生败将,是个“喜欢不该喜欢的东西”的笨蛋,但小说结束之际,我们看见被他改变,甚至可以说被他的生命与见证转化的一群人。
你若在Google上键入曼宁的英文名字Brennan Manning,能稍微体会哪些人曾受到他的春风化雨。其中包括波诺(Bono)、福音歌手理查.慕林思(Richard Mullins)、葛理翰的外孙查维进(Tully Tchvidjian)这些名人,以及平凡不起眼、“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都从这位当代的威士忌神父,初次体验上帝的爱真确无比。
“靠恩典生活,就是要承认自己的整个生命,光明或是黑暗,”曼宁写道,“坦承我的阴暗面,就发现自己的真貌,以及什么是上帝的恩典。”
他生前加入一个叫作“恶名昭彰罪人”(Notorious Sinners)的当责团体,不过对于他当责的成效则不一。他在《阿爸的孩子》(Abba’s Child)也写道,“在爱的行伍,只有受伤的军人才能服役。”
我们这些爱惜他的人都希望他不要受这么多伤,因为我们知道酒精对他的肝脏与头脑造成的损坏。最后,他几近失明,常常摔倒,可说是完全患了紧张性精神分裂症。
曼宁喜欢以他最动听的爱尔兰英文口音,讲一名爱尔兰神父的故事。神父有一天走路巡视乡间教区,看见一名老农夫跪在路边祷告。神父不禁刮目相看,对他说:“你跟上帝一定很亲近。”农夫抬起祷告的头,想了一会儿,微笑说:“没错,他很喜欢我。”
我想他讲述这个故事,因为他极力想要相信这则故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瑕疵,虽然如此,还是竭尽服事上帝。只是我在想,在他78年多的地上岁月,可曾真正感受到他对别人铿然有力所宣讲的上帝的爱吗?
曼宁兄,生日快乐。现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临风翻译自杨腓力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