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白桦林-第三篇 灯花采撷 4: 黄土高原随想

每年一次休假,可以出去旅游一次。对一般城市已了无兴趣,总想去一些远离城市,有独特历史的、原始与大自然的风景,尤其是与知青生活有关的地方。去年去了内蒙古的呼伦贝尔,领略了大兴安岭莫尔道嘎森林,室韦俄罗斯民族乡,陈巴尔虎、新巴尔虎旗的大草原,边境重镇满洲里、海拉尔等,了却了曾在黑龙江多年却未到过大、小兴安岭的不甘。近年思忖再三,终于在2010年往陕北的黄土高原奔了去。

黄土高原被岁月切割成沟沟壑壑,仿佛老人脸上遍布的皱纹。对面山相隔才几十上百米,却是“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黄土高原的民歌,多半是那种隔山而唱的情歌,空濛的山谷间飘荡着信天游,悠远、苍茫、悲凉而动听,如同光秃秃的高原,虽然荒凉,“一马马的平川瞭不见个人”,却有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深远意境。多年前去陕北插队的是北京知青,人数不多,才是54万黑龙江知青的二十分之一,且零散撒在各个村落。电视剧《血色浪漫》中两拨知青隔着沟壑对歌,产生感情后要说一句贴心话也得扯着嗓门喊,反映出黄土高原的生存方式所派生的独特的文化。

去年在凤凰卫视的知青访谈节目中,有一组陕北知青的专访,使我较多地了解了那里的一些事情。

陕北气候极度干旱,种子播下后若连续半个月无雨,这一年就有颗粒无收之虞。即使算是风调雨顺,也只能对付大半年,到了冬春时节青黄不接时,就得外出乞讨,这是米脂一带农民的生活常态,知青亦不例外。《血色浪漫》的作者十分了解那里的民情,钟跃民等知青换上当地农民的破棉袄,一路乞讨,在县城以表演一段样板戏换得一块烙饼。

高原山路崎岖,交通极为不便。偏远乡村贫穷落后,缺少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村民一旦生病,当地缺医少药,只能用骡马车或者人背着扛着颠簸几十里上百里,等到了县城医院,病人往往病情加重甚至气绝身亡。有个知青赤脚医生自己学着开刀,竟然就地救活了一个腹膜穿孔的村民,当省卫生部门欲将其作为四人帮的余孽处理他时,纯朴的村民将调查组赶走,并联名写了万民折,惊动了中央,最终将他保了下来。他叫孙立哲,一个知青中的传奇人物。

这一切,早就强烈地吸引着我。我想看一看挂上铃子《赶生灵》,沟沟壑壑《走西口》,怀抱可爱的《兰花花》,惦记着《五哥放羊》的那个地方。

往延安方向,一路都是高速公路。沿途山岭大多已披上绿装,虽然都是灌木类的树毛子,倒也将光秃秃的黄土高原装点出了生命,那是朱熔基总理视察点化后实行飞机播种的“天宝工程”。山路两旁星星点点地长着一些纤细的白桦树,说明纬度和海拔都高了。公路边零星种着一些玉米、高粱和糜子,叶子枯黄,真不知要走多少路,从哪里取用水来灌溉。

过了洛川,往壶口去要走好长一段山路。峰回路转,司机熟练地驾驶着中巴车,游客中还是有晕车的。途经宜川县城已是傍晚,街景颇显寥落。导游介绍:这是延安地区最贫困的县,县城里没有一辆卡车。穿过县城街道,果然如此。

到达壶口镇天已擦黑,拍照不成了,只能先住下。灯光昏暗的旅馆坐落在黄河边,极其简陋,用水尤其是热水不便,屋里一个插座也没有,没法给手机充电。好在有一个小电视机,陪我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5点半起床,进瀑布景区天还没透亮。非常地阴冷,与白天温差很大。此种光线照相的效果也不太好,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因旅行社硬性安排购物耽误了时间,真扫兴啊。

既然来了,就好好地看一下吧。几百米宽的黄河浩浩荡荡自北而来,到这里突然收窄,仅有了几十米,形成一个天然的“壶口”,并产生一个几十米的落差,高处集结的河水轰鸣着俯冲而下,声响巨大,激溅起大片的水雾,要是在阳光下,一定会有绚丽的彩虹。瀑布汹涌澎湃,飞溅出的水珠使得人身上潮呼呼的,就像阴雨天一样,更增加了寒冷的感觉。由于湿冷,我的关节僵硬生疼,爬上爬下很不得劲。当地人牵着毛驴,让游客穿上陕北特色的红袄绿裤,头上系着羊肚子手巾,骑上毛驴摆起pose拍照,生意还不错。

九曲黄河奔跑到这里,变成了南北向,成为陕晋两省的界河。对面的吕梁山脉与这里的莽山隔河相向。远处一座大桥连接两岸,为两省共同建造。有趣的是,陕西一侧的桥墩之间建有护栏,山西部分却没有,导游的解释是俺们陕西人淳朴。

看对面山上宾馆酒肆霓虹闪闪,而这边山坡上却空空荡荡黑乎乎的,说明自古出晋商的山西人更具有商业头脑。可不管怎么说,一座桥造成这么样的四不象,足见地方画地为牢的意识根深蒂固,形象地回答了“为什么发展慢”的问题。

壶口往延安的路上要翻过一个很高的塬(塬是黄土高原因冲刷而形成的高地,四周陡,顶上平),据说塬上的村子至今贫困,一家人合穿一条裤子,真无法理解这些年扶贫是怎么扶的。早就听说捐助物资到乡下,先凭职权层层克扣,到了最基层的村里,哪家兄弟多、霸气足的人家抢先争夺,真正赤贫的却往往无所得。这是热心捐赠的人们不很了解,更是不敢想象的。可惜在旅游的限制范围内,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深入观察。圪梁梁的高坡上星星点点的窑洞时常映入眼帘,一睹黄土高原独特的民居,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高亢、悠远的信天游。

少年时代起,延安给我的记忆符号就是宝塔山、延河水、枣园窑洞的灯光。“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贺敬之的著名诗句情真意切,朗朗上口,几十年不忘,使我一直有着去延安的愿望。

到达延安已是中午,市区在雾霭的笼罩下灰蒙蒙的,导游说宝塔山有倾斜不能参观,不知是真是假。延河完全干涸了,挖泥的机械在河床里轰鸣着作业。市区有一些高层建筑,是为商业大楼和住宅,估计是中央财政拨款的。街上到处是旅游的团队,许多小贩上前兜售着粗糙的旅游小商品。

在王家坪、杨家岭、枣园、凤凰山等景点中,只能听当地安排调度,根据客流量的多少参观其中两个,我们被分配至王家坪和杨家岭。在杨家岭,看到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居住的窑洞里如此简陋,想象着70年前疲惫不堪的红军在这里安营扎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开发南泥湾、自己纺线线来解决给养,从此迅猛发展并最终赢得天下,不能不令人感到震撼,非有远见卓识、雄才大略者不能吃得其苦。只是在充斥着铜臭味的当今社会,昔日的光环黯然失色,革命圣地徒剩躯壳——物是人非了。

那几天,还去了黄帝陵、华清池、兵马俑、地宫、半坡遗址、华山、秦岭的终南山等,见到了西安的大雁塔、古城墙、钟楼、鼓楼、曲江景,品尝了羊肉泡馍、饸饹面、子长煎饼等。

陕北、关中、黄土坡,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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