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燕王野史》
原创 / 墨尔本一夫
六,初会燕王
公元1368年,西吴王朱元璋在打败方国珍之后,一统江南,于是在应天府称帝,定国号明,年号洪武,以应天府为南京,立马妃为帝后,长子朱标为皇太子,并于洪武三年册封十岁的四皇子朱棣为燕王,封地北平。
个人机遇不同,命运迥异。当九岁的天禧还在和邻家女童翠花天真无邪地一起和泥时,朱元璋却走投无路当了小和尚;当天禧成为道衍时,朱元璋却正准备由和尚还俗参加红巾军;当道衍这些年拜师修道礼佛,广交江南名士,又游学四方,遍览名山大川,挣下个吴中名士兼佛教界名流之际,朱元璋却已成为主宰整个华夏的洪武大帝了。
这一天,马皇后率领诸皇子以及一些皇亲国戚循例前往皇宫边的普济禅师庙(后改为鸡鸣寺)降香。因为这两年庙里的和尚经常在庙门外的空地搭棚施斋,马皇后在每次降香之余,也进行扶危济困的施舍活动。于是,此处渐渐吸引来一些各行各业的商贩,形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
大人们都忙着在庙里烧香礼佛,小孩子们便到庙外看热闹或凑一堆玩耍。其中一个十来岁的童子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他长得小脸英俊端正,齿白唇红,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小小年纪已然具备了虎视的威严,再加上他那身织金闪色的团龙王袍,俨然鹤立鸡群。但更醒目的是他的气质,他那股时而少年老成、凝神聚思、略带忧郁,时而豪放不羁、开怀纵笑,时而又温文而雅、照顾四方的多变气质,在他这般年纪的孩子中几乎不可能有人拿捏作做得如此精准。此外,他还略显霸气。因此,他在众多淘气的孩子中脱颖而出。这就是四皇子燕王朱棣。
要说朱棣和三百多年后的另一位四皇子雍亲王之间有什么惊人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小时候凶险的宫廷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长大成人后毅然决然开创出一代雄图伟业。朱棣比胤禛幸运的是他父皇朱元璋很赏识他,可令他大惑不解的是,他的母后马娘娘对他不冷不热,无论他如何表现,娘娘似乎都视若无睹。他哪里知道,朱元璋的这位马皇后,是千百年来少有的贤后,她心怀天下,处事待人都非常得体和公允。诸王子中她并不偏好哪个,只因朱标是储君,她这才格外注重和培养他。但,就因为朱元璋对朱棣十分宠爱,而这本应出于母后的关爱却没有来自母方,相反,朱棣所感受到的母爱却因为父爱的炽热反差出冷漠,令他心寒。因此,小小年纪的朱棣在心中既有骄傲也有失落,骄傲使他渐渐形成了心比天高的狂妄,失落让他产生了嫉妒,进而逐渐转化成嫉恨;而骄傲和失落所形成的反差在不断加大,又自然而然完成了从敏感到敏锐、从斗力到斗智、从斗智到斗狠的磨练过程。
但此时此刻的小朱棣尚在磨练过程中,还只在狡黠阶段,谈不上狡诈更达不到凶残狠辣。
今天的皇家威仪和王公贵戚的排场早已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尤其是人们都知道,皇后降香完毕,一定要进行施舍活动。人群中就有道衍,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朱棣精彩的表演,内心却掠过一丝烦感。
`不知这童儿何人也?小小年纪竟如此张狂和不可一世!看他的穿着,似乎是一位皇子或者亲王,可千万莫是你我要寻找的燕王殿下哟!'道衍叹道。
`但我告诉你,咱要找的人就应该是他那样的!有心气,有生气,关键要有霸气!否则将来怎么能有王气?'心魔强调说。
`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吗?有心治国、生气勃勃拓土开疆、又霸气十足者,如今不是在金銮殿上端坐吗?你我为何不像刘基、宋濂那样径直去保洪武帝,而偏要耗费时日找他的什么四皇子?要知道,时不我待,贫僧今年已经虚度三十五个春秋矣!待那小儿长大成人,透出王气,我恐怕早已年过半百,还遂什么雄心壮志?'
`我不是说过了嘛,朱元璋他不是你要保的主儿!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也是,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是也不是!强求没用!别回头明珠暗投,我可没办法救你!'
`嗨!事到如今,还在意什么明珠暗投?明珠早已按部就班、分列朝堂两厢了!只剩下我这样的暗投者,四下瞎摸瞎碰,不知何年所终矣!现今天下已定,我这样的人还能发挥什么光彩?开国元勋已与我无缘了!'
`我说秃驴,你别那么心急好不好?开国元勋怎么啦?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兔死狗烹这道理你懂不懂?你等他们都被烹炸后,咱再开辟第二战场,到那时我让你独领风骚,好好骚一骚!'
`呀呀呸!纯粹痴人说梦!'
`秃驴!我知道你是个是非精,不把世界搅和乱了你就不舒坦!但你别忘了你是个出家人,必须先好好修心养性,等把自己修炼得道貌岸然了,然后才能利用你手中的佛法为武器,冠冕堂皇地去蛊惑世人。现在你还太缺炼!'
这时,道衍见那男童从一个两三岁的幼童手里蛮横夺下他的五彩纸风车,然后转身走到一个女童面前得意地递过去。那幼童一把没抓住小风车,顿失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下哇哇大哭起来。女童厌恶地把脸扭向一边,既不接风车,也不理男童。但男童似乎并不介意,又转向女童身边另一个个子稍高的女童,将风车一举,表情在凝重中带有一些矜持。
道衍情不自禁跨步上前,瞪着三角眼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贫僧恳请你发个善心,将风车归还那小童子,贫僧这厢有礼了!”
男童翻眼往上看了看道衍,见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灰衣行僧,心里不免有几分怯意。正在他犹豫之际,突见凶僧咧开满脸横肉笑逐颜开起来,并伸手摸着他的头说:“好孩子,干得漂亮!我太喜欢你了!你叫啥名字?”
此时,两条大汉猛然闯过来,挡在男孩前面说:“秃驴住手!竟敢对我家燕王殿下动手动脚,你意欲何为?”
正说着,一个家将模样的人也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道衍的手说:“大胆野和尚!惊扰了我家殿下,我把你送交都尉府去!”
周围几个半大小童这时也摩拳擦掌,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正在拉扯之际,小燕王却把那两条大汉分开,上前制止那家将说:“丘福,松手!庞来兴、丁胜,你们仨都给我站远些!我跟这和尚说话,管你们什么事?”
他转身,绷着世故中抹不尽稚气的小脸问:“和尚,你法名如何称呼?”
“贫僧道衍。”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冒出来:“小孩儿,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燕王朱棣?”
丘福在一旁喝斥道:“休要放肆!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
和尚突然转头,凶相毕露道:“丘福,你给我放老实点!站一边少废话!”
这情景,倒仿佛和尚和丘福是多年的老相识。
被和尚的三角眼一瞪、嘴里又叽哩呱啦一顿抢白,丘福虽然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气焰不再嚣张了。
道衍又伸手去摸朱棣的头,这下朱棣侧头闪开了,但他心里感觉挺亲切,心想:这和尚竟敢三番两次摸我这颗别人连无意间碰一下都有罪的头,真是不同凡响!他刚才说我什么,大名鼎鼎?看来我名声已然在外了,连这种方外之士都知道我!
想着,他得意道:“承蒙大师赞誉,小王正是朱棣。”
说着,他昂起头,看了看周围几个男童,继续道:“尔等都过来,一起参见大师!”
在一片呼应声中,朱棣炫耀道:“大师,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内侍狗儿。”
他拍了拍狗儿的头说:“把你那鼻涕收回去,别那么不长进!”
接着,他眉飞色舞道:“这猴崽子叫葛诚,这大头叫于谅,这没睡醒的家伙叫周绎,这是我的胯下青牛谷允,他的力气比我还大,这贼眉鼠眼的小子叫邓庸。”
他回头一指那两条大汉,说:“这庞兴来是我的刀剑教头,他的庞家刀法堪比关云长的春秋刀法。这丁胜是枪棍教头,他丁家八十一路绝命枪世上无人能敌!这丘福是我的贴身家将,是我父皇御赐给我的!”
说到高兴之处,朱棣分开众孩,指着圈外的两男一女三个童子说:“他们是我徐达叔叔的公子和千金,他叫徐允恭(后改名徐辉祖),那是他四弟徐增寿,是我的狗头军师,那是他们的小妹妙锦,一个倾国倾城小美人,她姐姐叫妙云…...”
说着,朱棣四下张望起来,问:“妙云哪去了?妙云!妙云……”
嚷着,他发现小妙云正在不远处手里晃着小风车逗那被他欺负了的幼童高兴,朱棣狞笑起来:“哼哼,那臭小子是我表侄李景隆,我表哥李文忠的儿子,我的小玩意儿!”
心魔见状,暗暗埋怨道衍:`瞧见了吗?人家都是一家人!要你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刚才差点坏了大事!要不是我及时替你打圆场,咱现在恐怕早被押在天牢里了!'
朱棣见道衍嘴角撇了撇,以为道衍还在为刚才他抢李景隆风车之事不满,便解释道:“大师请见谅,小王素来喜欢逗弄小表侄,一来增进亲谊之情,二来磨练他的性格,三来……”
朱棣本想说,三来训练李景隆从小服从于自己,但他突然意识到此话不可乱说,于是忙改口道:“三来嘛,其实今日那个小风车原本就是我的,是小王我刚才叫狗儿买了给他玩的!你说,我是不是很疼惜他?”
朱棣毕竟是个孩子,他在炫耀过后,表现欲得到了满足,现在,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渴望得到夸赞的争宠欲,尤其不希望被别人冤枉。
但他苦等良久,不见道衍有所反应。他定睛一瞧,发现道衍正两眼直勾勾望向他背后。朱棣扭脸顺着道衍的目光望去,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妇人,是妙云的乳母徐氏。
此刻,道衍正在心里嘀咕:`她看上去怎么如此面熟?难道是……'
心魔被道衍搞得也走了神,惊呼道:`这不是让你一想起来就冒酸水的……得!我又掉进醋缸里了!打住打住打住!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秃驴……'
但心魔的告诫为时已晚,道衍脱口喊道:“翠花!”
徐氏听到喊声吃了一惊,抬头怔怔望向道衍,半响,她突然也叫起来:“天禧?是你吗?你怎么做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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