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未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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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们这代人,知道全福人是什么意思的不多,能被称为全福人的也必然是凤毛麟角,我表姐兼闺蜜,省城大学心理学专业最年轻的陈秀丽教授就属于姥姥当年口中常念叨的这稀有的凤毛。

我老妈江帆高工和陈秀丽的老妈江帜教授是双胞胎,我老妈是姐姐。陈秀丽下面有个弟弟陈江诚。我比陈秀丽小一岁,比陈江诚大两岁。

陈秀丽和丈夫洪天明总经济师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叫天天,女孩叫甜甜。把老洪教授和省城著名画家何田女士乐得成天合不拢嘴,逢人就夸陈秀丽是事业上的女强人和生活中的贤妻良母,总之,像陈秀丽这样十全十美的,天上可能有,唯一落在人间的那个正好落在了他们洪家。

我老妈和江教授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年纪大了,差别稍稍明显了些,但是从背后看,眼神不好的洪天明还真闹过笑话。按说长得一模一样的姐俩生出的姑娘长得应该也差不多,可好事哪能让一个人全摊上?小的时候,我和陈秀丽长得还真挺像,都胖呼呼的,我随老妈,白点,陈秀丽随她老爸,省报经济版的陈元朗主编,黑点。青春期,我还随我老妈,越长越高,她还随她老爸,没怎么长。大学毕业,我褪掉了婴儿肥,她依旧带着婴儿肥。如今我们俩人都四十岁了,用陈江诚的话说,怎么看都是母女,长得还挺像。闹得陈秀丽只要出门和我逛商场就心情不爽。

陈秀丽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手里的衣服,叹了口气,递还给站在一边满脸讥讽表情的售货员:凡是她看上的衣服基本没她能穿的号码。

我拍拍她的肩膀,“不就这款吗?我见过,姐,咱们到别的店里看看,你再多挑几件,回去我按你的号买好了,从美国给你寄回来!说完站起来,看了眼身姿窈窕的售货员,“中国人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规定只能有大中小三个号,走了!”

今天陈秀丽穿了件看不出腰身的深蓝色花裙子,一双样式古板的平底鞋,我穿了件蓝灰色的中式亚麻带刺绣的长袖对襟衫,配了条非常贴身的炭灰色七分裤和裸色鱼嘴高跟鞋,露出涂着枣红色指甲油的大脚指。

我拉着陈秀丽走出店门,小声说她,“你也是的,有空来这儿叹气,看这几个小姑娘的脸色,还不如去健身房多跑几圈,过半年回来气气他们!”

陈秀丽的一腔怒气全发到了我身上,“我不用你给我打圆场,美国的东西怎么了?除了号大,又土又难看,我的学生一看我穿新衣服就问,陈教授,你这衣服又是从美国买回来的大号吧?”

我气得推了陈秀丽一把,“不要拉倒!”甩开陈秀丽,独自一个人往前走。

从小到大,我和陈秀丽常常为了芝麻大的事,一言不和就互不理睬。不过陈秀丽比我大,性格随她老爸,大大咧咧的,因为长得不如我,有那么点隐隐的自卑,往往一分钟后又追着我和好。

我刚走了没几步,陈秀丽就追上来,使劲挽住我的胳膊,“妹妹,你这脾气又见长啊!怎么越来越说不得了?”

我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她当惯了教授,总爱随时随地教训人,我既不是她学校里的学生,也不是她诊所的病人!

“好好好,我领情,我领情,回家我就去跑步,行了吧!”

我这才笑了,“不光要跑步,你得管住你的嘴,晚饭不能吃任何粮食,反正六点之后什么都不能吃,喝水都不行!”

“沈织云,原来你能有今天全是这么折磨自己来的,算了吧!我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下次不拉着你逛商场就是了!”

“你说你,与其买衣服的时候痛苦,干嘛不之前吃点苦!”

“我干嘛要自找苦吃啊?那不整个一神经病吗?”说完她挤挤我的腰,“妹妹,你是不是和杜神经病又搅一块儿了?”陈秀丽认识杜若谦比我晚不了多久,加上我们都毕业于省一中,一起在北京上大学,我和杜若谦的事,陈秀丽这个表姐、闺蜜兼旁观者远比一般人了解得多的多,多年来她一直把神经外科专家杜若谦副院长简称为杜神经病。

我有点气短,“什么叫又搅在一起,我俩认识三十年了!你不认识他?”

陈秀丽暧昧地一笑,冲我眨眨眼,“昨天我到中心医院讲课,碰到杜神经病,他当着那么多人叫我‘大表姐’,妹妹,你说他顶着一脑袋白毛冲我这杰出青年叫‘大表姐’,他没跟你搅到一起,凭什么冲我献媚啊!”

我低下头笑,“你是咱省大最年轻的教授和博导,他叫你一声‘大表姐’是尊重你!”

陈秀丽可不吃这一套,“算了吧!既然和你没关系,我可不占他这点便宜,下回我见着他就叫‘老大爷’,我一向乐于尊老!”我仰起脸笑得哈哈的,引得周围的几个人看向我,陈秀丽拽拽我,“你乐差不多就停下吧!还说没关系,这刚回来几天,你俩没搅到一起,你能乐成这样?瞧你一脸的春情,大热天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哎!妹妹,杜神经病是不是又辣手摧残你这朵娇花了!”多年前,陈秀丽和我躺在一张床上聊天,见过杜若谦在我身上留下的各种触目惊心的印记。

我停下笑,啧怪她,“陈秀丽,你说你一个大学教授,整天脑子里都想什么?我老朋友来了,多穿点,成不成?”

陈秀丽扭过头看橱窗里的模特,嘀咕一句,“你那老朋友真没眼色,不会挑时候!”

他前天晚上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句,“你这什么老朋友啊!真会挑时候!”

我笑笑,接过他递来的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了,涮完牙,躺在他平坦的肚子上,故意晃晃脑袋,“你要是实在忍不了,咱们另想办法!”说完还故意瞄了眼他的腰。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揉揉我的头发,“现在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学好!当年这么点小事,你害羞成那样,如今脸皮厚过长城拐弯了!”说得我咬着嘴唇笑了!

我十三岁来的初潮。那是春末的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下了公共汽车,走着走着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流出来,紧接着又是一股,热流在内衣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沿着大腿缓缓向下。我从生理卫生课上学过这热流的学名:月经,从陈秀丽那里知道了如何处理这热流,可眼下,离家还有十分钟的路,让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我有点欲哭无泪!

我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几步走到最近的墙边,放下书包,双腿合拢,靠着墙笔直地站着:等天黑了,没人看见了,就可以回家了。可是平日似乎瞬间就西沉的太阳,今天磨磨蹭蹭得一动不动,身边的人偶尔有注意到我的,投过来探寻的目光,我难过得恨不能脚下立刻有一条地道直接通回家里。

我站得双腿颤抖,两脚发麻,可太阳也才挪到柳树的枝杈间,离天黑还早着呢!我实在站不住了,缓缓地蹲下来,蹲了一会儿,感觉又有热流流了出来,不得不站起来,低着头把身体的重心在两条腿上轮流转换。

“小织云,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杜若谦穿着省一中深蓝色的校服,骑在车上,一只脚支着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松了口气,随即脸又红了,让我怎么跟声音嘎哑、人高马大的杜哥说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呢?我低下头,“我在等同学。”

杜若谦依旧一脚蹬在车蹬上,一脚支在地上,只是微微弯下腰,“等什么同学啊?这么晚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我没抬头,“杜哥,你先回去吧!我在等同学!”

杜若谦看了我一会儿,“天快黑了,你在这等什么同学?男同学?”

我有点急,杜哥这话要是传到老爸老妈耳朵里,还不定怎么批评我呢!我抬起头,声音急切地申辩,“没有,杜哥,是女同学,我们约好了在这见面的!”一股热流又流出来,我快哭了。

杜若谦从车上下来,在我面前来回晃,上下打量着我,我害羞地根本不敢看他的脸,要是让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明天我可怎么出门啊?

动作迟缓的太阳恶狠狠地盯着我,盯得我脸上冒出了一层汗,原本没太大起伏的胸脯因为紧张显出了起伏。

杜若谦一直不离开,我双脚的重心不得不再次交替,两腿之间有了空隙。

杜若谦突然拉开上衣的拉链,脱下来,递给我,“天快黑了,别等你那女同学了,把这个系腰上,跟杜哥回家!”

我满脸通红地接过带着杜若谦体温的衣服,把两只袖子在腰上打个结系好,衣服恰好遮住了半条让我羞于见人的裤子,拿起地上的书包,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一只手紧紧搂住他只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的腰,把红彤彤的脸紧紧贴在他热气蒸腾的后背。

杜若谦等我坐好,用力蹬了一下地,摁了下车铃,带着我在如织的车流中快速地向前穿行。

到了楼门口,我飞快地跳下车,比兔子还快地窜进楼道,身后传来他大声的整个楼栋都能听见的啰嗦,“记住,衣服要用凉水洗!”

第二天早晨上学,我刚下楼,就看见穿着灰色夹克衫的杜若谦站在自行车棚外面,我的脸上立刻热辣辣的,假装没看见他,直直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很快,身后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杜若谦在我身边缓慢地骑行,我气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杜哥,有什么事?”

他笑嘻嘻地,“我的校服呢?你洗干净了没有?”

我猛地停住脚步,“洗干净了,在我家阳台晾着呢!”

他一点不生气,一脚支地停下车,“上来吧!我带你去车站!”

我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谢谢了,不用,我能走!”

他后面的一句话让我差点就地晕倒,“我妈说了,女孩子来月经要注意休息,我还是带你吧!上来!”我紧紧咬着嘴唇,气得要哭了,他还没完,“别撅着嘴,跟小猪似的,快上车,要不然晚了!”

我赌气地使劲跳上车,搂着他的腰,他摇晃着骑起来,又来了一句差点让我摔下车的话,“小织云,你这一晚上长了不少肉吧!真赶上小猪了!”

一口一个小猪,我恨死这个脸皮厚又饶舌的杜哥了!

 

西窗下 发表评论于
回复 'ICCI13' 的评论 :

这个时候,在女主的眼里,男主就是楼下的哥哥。
所谓的搂着,就是坐在自行车上正常的搂着,和后来不一样。
ICCI13 发表评论于
觉得有点不真实,那个年代的少男少女在一起哪会坐车搂腰,说话还那么亲昵?
西窗下 发表评论于
回复 'yiran2013' 的评论 :
谢谢你的夸奖,一定好好写!
西窗下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宝宝妈妈0101' 的评论 :
织云真的很幸运的!
yiran2013 发表评论于
你的小说在细微处见精神...
很能打动人...
期待下一篇...
宝宝妈妈0101 发表评论于
有人宠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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