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评川晔的《阴历七月,稔子熟了》
真是很久没读诗了,不是不想读,或是读不懂,只是因为年纪渐长,心灵的触角逐渐消磨,乃至后来磨损得非常厉害,对诗歌的敏感消失殆尽。 不过乐观来看,消磨的结果却使人变得越来越皮实了,那些伤月愁花柔肠万种的事儿慢慢远去,细微而跳动的美感隐匿在身边的空气里,胡子拉碴的我常常告诫自己,那些种种诗情,不再关我屁事儿啦。
也许,读诗感动一定发生在年轻的时候,因为只有年轻,才有萌萌的心。如今若要我用混浊的眼睛发现诗歌里萌萌的的美,颇有点为难,正如你在油烟弥漫的厨房,试图品味香菜的芬芳。不是闻不到香味,只是闻到的味道复杂些混乱些,不再那么纯净单一。
然而,偶尔读到诗意也会有所触动,甚至惊讶一下。例如读到阿赫玛托娃的 “水面上漂着的几根枯枝,似茨维塔耶娃的几封来信……”,也例如今天读到川晔的《阴历七月,稔子熟了》中的
我的双眼涌出热雾
……
奶水般的稔汁
溢出了我的眼眶
……
这是多么美妙想象啊,“热雾”和“奶水般的稔汁”与眼泪的词语替换促成出人意料的诗意效果,在现实的背景里镶上了一条魔幻的金边儿。另外,读者感受这种梦幻想象的同时,也不难感受到诗人那不太发达的胃,以及发达的泪腺与坚强的眼眶。
钱钟书的《诗可以怨》,说到无怨不成诗,然而在这里,似乎不适于川晔的诗。从诗的节奏上来看,整首诗节奏明快,诗人那份想吃稔子的蹦跶蹦跶的欢快心情跃然纸上。可见,诗无定法,有情可抒即成诗,不须非得先掐自己大腿几下,弄成愁眉苦脸的模样。
可是作为评诗,则必须做出愁眉苦脸正襟危坐的架势来,所以,为慎重起见,晚上我煞有介事地找来袁枚的《随园词话》,一本本摊在面前,光看书的封面都觉得头皮发麻。转念一想,川晔写的是现代诗,这老古董似乎根本用不上吧。说来,我一直不太喜欢古诗,总觉得那些死板的平平仄仄是诗歌的枷锁,相比,词要好一些,但也有上下阕字数的限定,有些束手束脚。现代诗则自由奔放,形式五花八门无从说起,内容七上八下虚无缥缈。但也有人说古诗反而好写,因为一旦懂得了平仄规律,只管往里面填字就是了,弄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总像那么一会回事儿。现代诗则难写,形式不一,内容繁杂,每些一首几乎都要另起炉灶,对诗人的独创性有巨大的考验。呵呵,这些话可不敢到诗坛去说,只怕会招来群殴和乱砖盖顶。
可喜的是,川晔确实写的是现代诗。从她的诗里我们也可以看出现代诗的种种伎俩。从形式结构上看,诗在叙事与记忆或幻想间来回穿梭,一会儿这儿一会那儿的,具有现代诗歌发散思维的典型特征。诗歌从貌似白开水的大白话开头,由稔子带入乡愁,进而回想起儿时摘稔子的冒险经历以及无牙外婆讲的故事,于是引入狂蜂呀,毒蛇呀,鬼呀神呀,菩萨呀等等意象,似乎这些意象是诗人有意的铺垫,不全是为了文字的密度,于是铺垫之后,诗人引出全诗最重要的一句:
外婆将来死了
也要回来吃呢
……
至此,隐藏于回忆家乡稔子温馨主线之后的第二线索,即恐怖吓人的线索显现,读到这句,我是吓了一小跳,是在温馨的过程吓了一小跳。 由此可见川晔醒目而高超的叙事才华,吓人于平淡而舒缓的文字之中。
在小说里,这种多线索的复调叙事手法经常见到,而在诗歌里,这种现象却不常见,也许,我读诗太少,可能有,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这种漫不经心地糅合小说与诗歌的叙事形式反映出诗人与众不同的文学才华,我想,那些天才诗人也就如此吧,不须刻意,诗歌天成。好像布罗茨基说过,诗歌是文字与灵魂结合最完美的存在形式,所以,如果一个人文字好,又如果其灵魂也不错,那么如果不写诗, 就是对全人类财富的巨大浪费。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看见川晔并没有浪费这种财富,她在写诗。
当然,对于一个诗人,有人喜欢,也会有人不喜欢,正如大江健三郎特别葱白威廉·布莱克(俺也喜欢他的“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这句貌似禅语的诗句),而论及威廉·布莱克, 博尔赫斯却说,一般说来他的诗既冗长又沉闷。 我晕,真有点左右为难,每个人的口味真是不一样啊。然而对于川晔的诗,我想它是开放性的,每个人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我也相信,不管怎么说,大家总会喜欢稔子的口味吧,据说它像是blueberry的味道。
评后记:
啊扑说,文可以酸 ,文可以特酸,诗不可以评,诗越评越玄乎。但评毕俺仍感惴惴不安,唯恐酸度不够或没酸到点子上,若如此,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