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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不约而同地一致支持杜若谦。
我觉得不可思议：男人对工作的追求叫事业，女人有同样的想法就是异想天开？为什么我必须要支持杜若谦的事业？难道我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支持他的事业？那我倒底算什么？
姥姥搂住我，一下一下抚着我的长发，“小云，小杜是个好孩子，你可别错过了！”
我不想错过他，可我也不想错过自己心爱的工作。
老妈更干脆，“小云啊！小杜也不小了，过两年你们结了婚，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你看凌云和刘红梅多好，等你毕业就办事！”
老妈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怎么满脑子就是结婚成家这一件事！
江教授无奈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小云，中国的妇女解放喊了快五十年了，是不是真的解放了，只有我们女性自己最清楚！”
我明白江教授同情我，可同情能起什么作用？
陈秀丽在潘老手下如鱼得水，她倒干脆，“留下，他委屈，回来，你委屈，你们俩只要不愿意分开，就得有一个人委屈！”
我不想任何一个人委屈！
“那就看你们俩谁愿意委屈自己！”
我哭着冲陈秀丽大喊，“陈秀丽，我恨死你了，你怎么净给我出难题！”
多嘴多舌的沈凌云也没放我，“织云，你还记得小时候大院里小侯家的故事吗？”
省城大学地质系的女生向来人数很少，能到地质大院做案头工作而不是下到地质大队做野外工作，是女生毕业后找工作的首选。八十年代小侯的女朋友和小侯一起从地质系毕业后，通过小侯爸爸，侯处长的关系进了地质大院。可是小侯的女朋友并没有和小侯结婚，而是找了个大院外的什么什么长的孩子。小侯气不过，把两个人的关系在地质大院里大肆传播，弄得那姑娘身败名裂，最终离开地质大院，黯然回了西南大山里的老家了事！
可这管我什么事？
诲人不倦的沈凌云继续教育我，“你想通过你那个同学韩辉留在北京，不就是小侯家故事的翻版吗？你同学的爸爸那么器重你，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不明白怎么回事！小杜不好意思说，我可得提醒你，你以后怎么和韩辉相处？你又把小杜放在哪？”
我冲沈凌云嚷，“你脑袋里都是建筑垃圾！”
陈主编推推眼镜，“小云，咱们省至今都没有拿得出手的制造业，当年你报这个专业的时候也怪我考虑不周！孩子，还是回来吧！不考虑其他因素，假如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北京，你说我们谁能放心？专业这个事，不一定是学什么就一定要一辈子干什么，对不对？你回来，我们大家怎么都能帮你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工作！”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陈主编光秃秃的脑袋，无言以对！
他和杜伯伯从老家探亲回来，陪了我整整一个星期，给我做了三顿牛肉面，一起看了两场电影，却对我们两人毕业后去留的问题只字未提，可我明白，那是他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寒假过后回到学校，我和韩辉进入韩研究员的涡轮传动实验室实习。
韩研究员的实验室是国家重点实验室之一，我们作为实习生，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打打杂，收集整理资料，做做清洁整理工作，根本没有机会上手操作。可我俩都兴奋地不行，整天早出晚归，舍不得离开。与韩辉，我理解那是多年孜孜以求的梦想，与我，只是在早春的晚风中，留在丰台东高地那空旷而寂寞的汽车站上，一滴一滴的眼泪！
韩辉送我去车站，问我，“沈织云，你怎么不爱说话了？以前你看见我爸总是问东问西的。”
我紧了紧围巾，初春的风依旧冰冷刺骨，“每天这么跑，可能有点累吧！”我每天从海淀到丰台，再从丰台回海淀。
韩辉想了想，“要不我找我爸说说，给你找间宿舍，你就在院里住下吧，还节省时间！”
那姑娘们保准会传出我和韩辉同居的故事，我可不能害人家，“谢谢你韩辉，没关系，反正还有半个月实习就结束了！”
我的实习成绩自然是优秀。韩研究员把装着实习报告的牛皮纸袋交给我，“小沈啊！这一个月表现不错，大家都夸你聪明，能干，手巧。你有没有兴趣留在我们实验室？我这里正好小姑娘少，你来了，大家工作起来气氛也轻松！我准备给人事处打报告，让你和韩辉到实验室来，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低头看着手里只装了几页纸却格外沉重的口袋，“对不起，韩伯伯，家里已经给我联系了一家外企，我准备回省城了！”
韩研究员沉默了，我抬起头，他抱着胳膊，有点不理解的看着我，“那家外企是做什么的？你回去还能继续搞专业吗？”
我尽力牵出一丝笑意，“是做计算机的，我主要做硬件维护，他们给的工资是省城最高的！”
韩研究员叹了口气，“小沈啊！我们做科研工作的，可不能只看眼前一时的得失！…以后你来北京，可一定要来看看我！”
我忍住眼泪，笑着点点头！
我和韩辉的毕业论文都被学校选为优秀毕业论文。
魏清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韩辉能回到自幼熟悉的航天大院，从事他心爱的涡轮传动研究，我将要工作的外企给的工资是韩辉的十倍！
告别的夜晚，好多男同学都喝醉了，魏清华也喝得满脸通红，我滴酒未沾，悄悄离开了喧闹而杂乱的宿舍，独自来到湖边。
圆满的月亮挂在天上，今天应该是十五吧！月亮圆圆的，亮亮的，安安静静地，可我分明看见了月亮上纵横交错的阴影和凹凸不平的起伏。
“沈织云，是你吗？”身后传来韩辉的声音。
我转过头，韩辉摇摇晃晃着朝我走来，“韩辉？你没事吧？”
韩辉在我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月光下，韩辉的圆脸上挂着说不出来的伤感，“沈织云，你怎么没喝酒啊？大家都在说你是太高兴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是？”
我看向湖心在轻轻荡漾的月影，“韩辉，你有烟吗？”
韩辉掏出烟递给我，“沈织云，你居然会抽烟，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点着一根烟，把烟盒和打火机还给韩辉，“大二的时候，功课太紧，我跟着杜若谦学的！怕你知道了笑话我，没敢告诉你！”
韩辉也点了根烟，“你这个杜医生，有意思！你还跟他学了什么？”
他教会我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我没法跟任何人说清楚，“韩辉，你怎么出来了？我看你们都喝得挺高兴的。”
“我看你没喝酒，怕你不高兴，就跟出来了！”
“我就是不喜欢喝酒，没有不高兴，谢谢你！”
“沈织云，知道吗？大家都在说你，优秀毕业生，拿到咱们班的最高薪，和杜医生又双双把家回！”
我轻轻吐出口烟，“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从小被称为神童，父母都是教授，姐姐进了那么有名的公司，自己也终于得尝所愿！”
韩辉侧着脸看看我，抽了口烟，“沈织云，这几年我一直以为和你一起做我们两人都喜欢的事，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可你看，你还是和杜医生一起回去了！唉！也许我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了！…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最好的，长得漂亮，身材好，聪明、用功，成绩一流！人又单纯，热心。放眼我周围，没有一个女的比得上你！”
我把烟蒂扔在脚下，碾灭，“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看，我会抽烟你就不知道！”
韩辉没说话，把抽完的烟蒂扔进平静的湖里，发出微弱的“嘶”一声。
月亮缓缓挪动着丰满圆润的身体，看着我和韩辉---同学们眼中最如意，最幸福，最圆满的人！
我咬咬牙，“韩辉，如果让你在实验室和女朋友之间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韩辉有点愣，“我不明白，实验室和女朋友有什么关系，沈织云，你也知道，这四年，我只有你这个传说中的女朋友！”
实验室和女朋友没关系，也就是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男人都会这么选！
“韩辉，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就是那些，你都知道，先在实验室干干，过两年看看是考回学校念研究生还是像我姐似的，出国念书，再说吧！不过咱们学校的研究生吧，我是真头疼那些政治理论课！沈织云，你呢？你要是回去干计算机，原来实验室那摊可就全撂下了。…我爸老说，女孩子重感情，是好事也是坏事！…唉！真怀念咱俩天天泡在实验室的日子，你说人要是不长大，时间要是能倒流该多好！”
刹那间，湖心的月影定住了，没有波澜，静谧安详。是啊！那是多么幸福快乐的时光，天天向上，一往无前，没有疑虑！不必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