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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谦一早赶到我们学校帮我收拾行李。
姑娘们刚起床,看着他利落地把书放进纸箱,用绳子打出只有外科医生才能打出的漂亮而结实的结,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我坐在床上慢慢地收拾衣服,心里五味杂陈。
寒假回北京后,我们两人长谈了一次,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和他平等地,面对面谈论与感情无关的事,“杜若谦,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家里人会让我回去!”
“只只,我就是和凌云说过我想回去,他也挺支持我的。沈叔叔和江阿姨我真的没说!”
“但是你知道他们会站在你这边,对不对?”
“只只,他们是站在我们俩这边!”
我一时无语。
“只只,我知道,你回去,很可能不能继续做你喜欢的工作,都是为了我,对不起,只只!”
“你觉得这件事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行的吗?我和你一样,也是十几年寒窗苦读,就算比你少几年,为什么我就必须支持你的事业?就因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也是这么看的,是吗?”
“只只,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从来没有那种想法!真的,只只,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你就是想把我拴在你身边,根本不管我想什么,要什么?”
“只只,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工作,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两个人留在北京,在那种精英扎堆的地方,假如职业的发展并不如意,或者生活的种种磨难让我们万事哀,我们两个会怎么样?”
“你看到的全是不好的一面,你怎么就没看到好的一面?北京有那么多人,怎么就只有我们出不了头?”
“只只,我说的是如果,因为留在北京有这样的如果,可是回来,我们得到的就是保证。是,我们年轻,经得起风浪和挫折,可我们为什么不在有保证的前提下努力,让自己的努力得到能看得见的未来?北京的医院里,我这样的协和博士,医院的走廊里排得满满的,按规定毕业两年就可以参加副高的评选,每个医院的副高都有指标,我得在师兄后面慢慢排,这是在我跟对了人的前提下,要是跟错了人,或者不小心得罪了有后台的,我可能要熬白了头发才行!”他笑了笑,“可是回来,目前我是除了戴主任之外,唯一的一个协和博士,我不是贪慕这个协和博士,可它毕竟是我一路向上的起点。戴主任说了,回来第一年让我仍旧按规定做住院医,积累经验,之后直接进神外,副高只要有指标,只要我达到要求,副高就是我的!只只,以后的路,我有信心!”
“你倒底有什么信心?”
他把我搂进怀里,“只只,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学校老楼的鬼故事吗?其实都是后来的学生编出来吓唬我们这些新生的,当年的那些名医们哪有时间干那些傻事!他们除了到医院做手术就是坐在自家的别墅里搞研究,…总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们一样,让你住在别墅里!”
“哼!想住别墅我自己会挣!”
“好!别墅你自己挣,但是…”他停了一会儿,“但是我一定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姓杜的男人也有好样的!”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就算过了多年,他还有这么重的心结!原来在他心里,所有的执着和努力就是为了证明这个!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今天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论我想干什么,你都不许反对!”
“好!我一定不反对!”他飞快地一口答应!
“说话算数?”我继续追问。
“保证算数!一定算数!”他没有迟疑。
“留北京这件事,你就说话不算数!”我真的不甘心!
“我答应你,只有这件事了,以后保证不会再有!”他信誓旦旦!
“以后再有,我绝不答应!”
“好!都听你的!”
他答应听我的,也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我,不论我怎么不讲道理,无理取闹,他都使尽浑身解数让我最终笑出来。可是,可是那在我心中早已萌芽,开始成长的事业之苗就算被爱情的糖浆层层覆盖得看不出痕迹,毕竟早已深深扎下了根!
我们省以化工和轻工行业著称,不少轻工企业分布在省城近郊。我毕业的时候,正是全球IT行业迅猛发展,四处扩张的日子。省里新上任的领导利用这个机会,招来几家全球知名的IT企业落户在刚建成的、省城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国际大厦。
陈主编帮我联系的K公司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家,总部在北京的公司。我利用实习后、毕业前的时间去面试,他居然也坚持要陪我一起回去面试。
面试的结果双方都满意。陈主编告诉我,人家本来看着陈主编的面子想走个过场算了,没想到这漂亮小姑娘还真是个人才!我唯一满意的就是他们给的薪水:韩辉说是他工资的十倍!
他知道结果后和我一起去东来顺吃涮羊肉,“只只,以后我可就靠你养活了!”
薪水的事我确实满意,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甘和委屈始终缠绕着我,“那你以后天天给我做牛肉面!”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陈秀丽始终没好话,“你说你一个本科毕业的小姑娘,挣得比协和毕业的外科医生还高,这是什么世道?”
我穿上刚买的粉色连衣裙,在镜子前左顾右盼,“陈秀丽,我俩说好了,以后我负责挣钱买别墅,他负责扬名立万!”
陈秀丽用恶毒的眼光看着镜子里的我,“买别墅?哼!沈织云,先问问大哥,就你挣的那点钱够买几级台阶?”
我故意转了个身,扭动纤细的腰,“我一个月买一级,用不了几年!姐姐,这条裙子好看吧?告诉你多少钱吧!”
陈秀丽干脆转过身,“你等着,沈织云,等我念完博士,开了自己的诊所,挣了钱,我一天换三件衣服!”
我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捏着厚厚的钞票,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姥姥的围巾,老爸和陈主编的酒,老妈、江教授和陈秀丽的化妆品,沈凌云和小城的衬衫。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买礼物,就接到他的电话,“只只,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周六早晨七点,我在医院大门口等你!”
“七点,那么早?我还想多睡会儿呢!这一个月我都在培训,累死了!”
“乖,只只,我七点正好下班,就这个周末能休息一天,我有非常要紧的事告诉你!”
从他到中心医院报到做住院医的那天起,我就没见过他:他果真住在了医院里!
我睡眼惺忪地下了出租车,正看见他推着自行车从医院里出来,“嘻嘻,杜若谦,我没迟到吧!”我手里攥着的出租车发票上的打印时间是7:55。
他拍拍自行车后座,示意我坐上去,“我的只只怎么会迟到?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中心医院有自己的家属住宅区,这些年随着人员的不断增加,省里、市里给的房子也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中心医院四周的各类住宅区里。他一边骑着,一边给我讲。
骑了十分钟,我们来到一栋八十年代建的五层旧楼前。他拉着我,一路来到五楼,走到拐角处,掏出钥匙,打开门,“只只,这就是分给我的宿舍!”
进门是一条窄窄的通道,连着几个门,分别是厨房,厕所和两个房间,他用钥匙打开一间房门,雪白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崭新的,铺着淡绿色床单的栗色双人床!
身后的他解释着,“两个星期前给我钥匙,我每天抽一个小时过来打扫卫生。只只,你是没看见,猪窝也比这里干净!”
我指指旁边另一间紧闭的房门,“那间谁住?”
他领着我来到阳台,“这套房是专门给来中心医院进修的外地医生住的,人来人往的,有时有人住,有时空着,戴主任帮我争取到的!”
封闭的小阳台在整个楼的边上,八月早晨的阳光还没有从两面照进来,阳台上放着一盆正值花期的粉色月季花和一盆幼小的龟背竹,难得好心的沈凌云教过我的那点可怜的建筑常识总算派上了用场,“这房子朝西北,夏天热,冬天冷!”
他费力打开一扇玻璃窗,略带温度的风吹进来,“就是个宿舍,我们又不是真住在这!”
我打开另一扇窗,楼下的嘈杂声更多地涌进来,“这里住的人好像挺杂的!”手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我捻捻手指,“啊呀,杜若谦,我手上是什么?”
他低头看看,闻了闻,“不会是我没擦干净吧!”
我气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冲进厕所。厕所里是刷得干干净净的洗手盆和抽水马桶。
我打开水龙头,冲手,“杜若谦,你就好好在这猪窝里住吧!洗完手我就走!”
他贴上来,“只只,瞧你怎么洗手的,来,让我这个外科医生好好教教你!”
他在我的手上涂满肥皂,轻轻地顺着我的手指把肥皂泡推向指尖,又在指尖处轻轻地捏着,最后和我一起在冰凉的水下反复冲洗,“记住,手每天接触的细菌最多,进门第一件事一定要好好洗手,才能干其他事!”
我的身体被他火热的身躯包围着,冰凉的手握在一起,我身上的舒肤佳香皂味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怪异而和谐。我侧过脸,蹭在他刚冒出来的胡子上,“手洗好了没有?”
他嗯了一声,低头咬住我粉色连衣裙后背上的拉链,用力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