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故事(4)---私塾启蒙

回忆往事就像水墨画,不经意的一滴墨掉在纸上,慢慢化开。又滴上一滴,化开,和原来的混在一起构成一幅画。往事就这样成了历史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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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幸运的,从小就认字,以后受益无穷。母亲还有一个幸运的事,没有被裹小脚。千百年来,到了母亲出生的前十年,民国政府明令禁止妇女裹脚,但女孩子受教育还没有法律规定。母亲的家族历来信奉读书做官,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在她的老家歙县雄村,至今还保存着“竹山书院”的建筑,出了不少读书人。一代传一代,母亲到了启蒙认字的年龄。

她记得很牢,六岁跟着大伯父家的堂姐去拜了先生。

由于祖辈传下的习惯,女孩在家里上课,称之为家塾。男孩子稍大些去外面上课,称之为私塾。但也有个别拖鼻涕的小男孩跟着姐姐到家塾混时间,这大多是允许女孩去念书的附加条件。一般请一个“先生”,家族的各房女孩集中一起,按年龄和程度分别授课,只有一门课,语文。没有算术,历史地理大概就混在里面教。课本不外乎是什么三字经,女儿经,道德经,稍年长些,也学一点作诗什么的,非常传统。白话文先生根本不教。一次看“合肥四姐妹”,写到最小的去考大学,国语满分,数学几乎零分,因为在家塾里没学过,母亲后来读中学实在是吃了大亏,过了好一阵才跟上,此乃后话。

母亲从小“野”的很,例证之一就是她的“女红”还没有我好,估计童子功没练好。例证之二就是她走路一阵风,全无大家闰秀风范。她排行老二(大姐婴儿时就死了),弟妹叫她二姐,大人叫她“二毛”。她自己告诉我们,别家的大人时常称呼她“二毛子”。我不太懂合肥话,估计是指她太“横”,不讲道理。所以她念书估计不会用功。母亲告诉我们,她记性好,特别是“抢记”功夫一流。家里请的先生,都是老学究,强调死记硬背。一篇文章,老师读几遍,让学生跟着念几遍,然后就放羊。过一会老师过来让大家一个一个到面前来背。母亲基本就是一次过关,之前趁先生不在一起玩的就没有这么好运。众姐妹十分气愤,一有机会就唱“杀了你这个毛延寿”。母亲有时气的直哭,因为她的名号,或者字就有延寿二字。向先生告状也无用,因为这是戏里的唱文。她后来再没有用过这名字。

母亲后来回忆,实际当年背的古文,她完全不懂意思,就是记得发音,背过就忘。这我有体会,小时候背主席诗词,哪里懂意思,这“挥什么方酋”,至今不懂。先生只要学生背出指定文章,就放学生去玩。母亲也就趁机溜到花园去干她的事,但我猜测,母亲不会像林妹妹那样有雅兴,扛把锄头去葬花,摘花搞破坏倒是十分可能的,何况还有三个弟弟

家塾前前后后读了大约有七八年,我们有时会问她到底念了什么,她总是讲全忘了。一次我儿子也在边上,那时他大约五岁。就问“阿娘,侬真的一眼眼都记不起来了?”母亲闭上眼,唱起来:

          小老鼠,上烛台,要偷油,下不来,哇啦哇啦叫奶奶。这大概是她的奶奶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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