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游走在生与死之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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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上班后开始联系做B超的诊所。 Cubical左右都有同事, Chloe拿起医生开的单子去了楼道里。 单子上列出了两家诊所, 先打电话到附近的一家, 最早的要排到十天之后了。 另外的一家在北部一个叫新马肯特的小城, 打电话过去, 说是刚刚有人取消了预约,这个星期五下午两点钟空出个位置, Chloe便订好了这一家。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Chloe心神不宁等不了了,事情既然已经来了,是好是坏总该有个结果;不管结果是什么, 早知道也总是要比晚知道的好。

星期五上了半天的班, Chloe请假去了诊所。 天从早上起来就阴沉沉的, 车上了高速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宽阔的路面上渐渐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偶尔有超速的车子风驰电掣般地驶过, 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浪,道路两旁急急向后掠去的是被雨水浸润的蓬勃的绿色。路上车辆稀疏, 很快就到了新马肯特市。 停车场到诊所有四五分钟的路程, Chloe趴好车, 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顺着小路走出来到了诊所所在的戴维斯路上。 戴维斯正在修路, 满眼是深深浅浅的土坑和橙黄暗黑相间的隔离警示三角锥和塑料胶带。 诊所在街角一栋粉色的小楼里, Chloe沿着橙黄胶带隔出来的一条狭窄弯曲的人行道走进诊所里。

四十几岁的B超医师看上去像个俄罗斯人, 示意Chloe跟自己进去换衣服, 看到她手上滴水的雨伞, 淡淡地问了一句, 外面下雨了吗。 是的, Chloe答道,不过还好, 雨不大。 医师又说, 我不喜欢下雨。 一会儿下班要去遛狗, 雨天时狗狗会搞的满身都是泥水--不管大雨还是小雨,每次回来给她洗澡很头疼。 医师让Chloe躺在检测床上, 把右胳膊举到头顶,查看了一下肿块儿的部位, 把蓝色胶状的超声耦合剂挤上去, 用检测头缓缓推开, 开始做检查。

咔嚓咔嚓频繁的拍照声听得Chloe心头不安,她调整了一下侧着的脸的角度, 正好可以看到检测仪的显示屏, 灰白色的图像影影绰绰的, 一张一张又一张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Chloe一头雾水。 “你看到什么了吗”, 虽然知道有行规, Chloe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医师没有立刻回答,一会儿收起了检测头, 递给Chloe两张纸巾清理腋下的胶体, 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看到看不到什么我都不能告诉你的,结果两三天内会传给你的家庭医生, 到时候去那里看结果吧。 Chloe观察了一下她那张依旧淡淡的脸, 那脸上的情绪从自己进门到谈论她的狗狗到检测完没有一丝的波动和变化。 是一个老道的医师啊, 多年和患者打交道的经验为她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自己是别想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Chloe道了声谢, 离开了诊所。

等待B超结果的这几天里, 那个肿块儿带来的黑色预示一拨拨袭来, 气势汹汹, 防不胜防。 生死有命,虽然Chloe一直在努力地开导自己, 不着声色地支撑着日常的生活状态。但她自己清楚这种看似强硬的支撑其实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经不起任何的碰触。面对即将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未知的命运, Chloe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让她莫名其妙地心虚和自卑。

Chloe想到了前一阵子看过的一个纪录片 《Searching for Sugar Man》, 主人公Sixto Rodriguez的经历可以说是个命运的传奇。 Rodriguez, 这个美国七十年代的墨西哥裔的创作型歌手, 在美国发了两张唱片销量惨淡, 不得已转型做了蓝领工人,以帮人们修葺房屋, 整修草坪为生。 然而同样是这个他, 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在地球的另一面,南非,同样的唱片创造了销量的奇迹,超过了猫王和滚石。 在南非,Rodriguez是超级巨星也是精神领袖,他开启了一个时代, 缔造了那个时代的辉煌。 纪录片中有一小段儿对还在底特律继续做着维修工人的Rodriguez的采访, 记者问道, 当你知道自己在南非创造的奇迹的时候, 你有没有后悔放弃了音乐? 在几秒钟的停顿之后, Rodriguez平静地说, 我尽力了。 那句“我尽力了” 在Chloe的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在命运面前, 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微薄, 除了 “我尽力了”, 还能再做些什么!

《Searching for Sugar Man》的结尾,Rodriguez背着吉他走在底特律破败的老街上,黎明的街道静悄悄的, 清晨的阳光把他修成一个薄薄的剪影。 他步履蹒跚, 姿势略显古怪, 以天为幕, 以地为台,Rodriguez像是天地之间独立行走着的一个舞者。 Chloe在那一刻突然理解了Rodriguez面对两个平行空间里截然不同的命运时一成不变的淡定和从容。 就如此时的自己, 站立在生死之间, 茫然四顾, 看这世间事, 除了生死, 又有哪一件不是闲事?

cxyz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思念青荷' 的评论 : 谢谢青荷关注。
思念青荷 发表评论于
心理描写得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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