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俄罗斯一架苏-24战斗机在土耳其、叙利亚边境被土耳其战机击落。随后，土耳其声明称俄罗斯战机侵犯了其领空，并对同是突厥人后裔的“土库曼山地旅”进行了打击。而俄罗斯则强调称战机并未越境，土耳其的行为是“恐怖主义帮凶在背后放的冷箭”。战机是否越境似乎已经不是大家所关注的重点了，这一事件导致的反恐局势的恶化，以及打击叙利亚恐怖势力带来的俄土正面冲突令全世界震惊。
如今，恐怖活动威胁着世界各国人们的安全；而反恐行动也导致国家间的冲突加剧、危机升级。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如何才能有效反恐？在这里，我以美国为例，分析其反恐策略，探究这些年反恐未能成功的原因，以及中国参与反恐可行的方式。
总体上看，自从美国发生“九一一”恐怖主义事件之后，美国一直在主导世界范围内的反恐，而那些也同样面临恐怖主义威胁的国家也在各方面和美国合作或者追随美国进行反恐。这种紧密的合作和追随方式往往导致其他国家反恐的“美国化”。“美国化”指的是什么意思呢？主要指的是美国反恐的两大方法。第一，暴力化，即以暴制暴。第二，民主化。
首先是暴力。暴力是美国反恐的最主要方式。即使在“九一一”恐怖主义事件之前，美国也经常对恐怖主义活动进行定点军事轰炸。在“九一一”事件之后，美国更是认为在恐怖主义背后的是主权国家。而对主权国家，美国惯用的手法就是军事行动。这也是美国推翻伊拉克萨达姆政权的原因。当然，美国如何论证其伊拉克战争的合理性另当别论。此后，美国一直对各种恐怖主义活动进行军事轰炸。当然，暴力不仅仅限于军事打击，也表现在对恐怖分子的追踪调查、抓捕、审讯等各个环节。
其次是民主化。这明显表现在美国在中东推行的“大中东计划”，即结合和利用反恐行动，在中东推行民主化运动，在那里建立西方式民主政权。“民主化”可以说是美国外交战略的一种有效方法，但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美国人总是把西方式民主推广到其他国家看成是自己的外交使命。历史上，美国花费了巨大的人、财、物向其他国家推广民主。二战后，美国占领日本和西德，这两个社会都成为成功的民主国家。美国也竭力干预几乎所有其他国家的民主化运动，也取得了一些成功。同样，美国也想在中东复制同样的民主战略。近代以来，中东政治秩序的建立与西方美国有着非常紧密的关联，二战之后在其秩序维持方面美国更是功不可没。不过，美国现在试图推翻中东的现有政治秩序，从而建立西方式民主政权。这是因为美国的“民主包袱”，即向其他国家推行民主，认为这样做才能符合美国的长远利益。
不过，从结果来看，无论是军事手段还是推行民主，两者都失败了。在当今世界，内外条件都不能导致美国的成功，主要原因如下。第一，美国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或者搞殖民（例如菲律宾）或者搞占领（例如日本和西德）了。在世界范围内来说，这样做已经没有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就当地社会来说，当今的世界是主权国家，各国都有很强烈的民族主义。即使就美国国内来说，占领成本（人财物的消耗）过高，很难持续。第二，美国文化和中东文化相差过大，西方式的民主根本就不适合中东以宗教为主体的文化。即使西方所谓的“穆斯林宪政”（民主）也并不牢靠。第三，中东国家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足以支撑民主政体的政治力量。在很多国家，只有两种组织性的力量具有国家性，即在国家层面存在，即传统宗教力量和近代军队。不过，无论是宗教力量还是军人政权在现代社会都缺少统治的合法性。中东所需要的比较世俗化的政权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由军人转变过来的文人政权，即军人脱掉军装而执政，或者像伊朗那样的政教合一政权。
美国反恐战略的失败说明了什么？一句话，恐怖主义越来越甚。首先，军事手段征服不了恐怖主义，反而导致越来越多的恐怖活动，并且以美国和西方为目标。例如今天的伊斯兰国的首领就是过去萨达姆政权的军人领袖。军事打击伤及太多的平民百姓，在一些方面反而有利于恐怖主义的发展。第二，美国推行民主的结果，不仅难以发展出西方式的民主政权，反而使得很多国家面临失败国家，甚至成为失败国家。现行政权一倒，往往爆发内战，为恐怖主义提供了政治温床。第三，美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反恐也导致全球范围内激进穆斯林的崛起。伊斯兰国家已经吸引了来自包括欧洲、俄国、中国、东南亚等世界各国的年轻人，可以说是“联合国军”。所有这一切都指向恐怖主义长远发展的大趋势。
当下，恐怖活动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频繁，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二强国（就经济力量来说），必然在反恐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不仅仅是因为中国本身面临着越来越严峻的恐怖主义的威胁，而且也是因为中国必须承担一份国际责任。承担国际责任也是为了国内的反恐。中国国内的恐怖主义活动和国际恐怖活动几乎是同一个过程，很难加以区分。中国如果不能在国际层面反恐，那么国内的反恐不会有很大的成效。
那么，中国如何反恐？很显然，中国参与反恐不能重复美国的方式。中国实际上既没有能力像美国那样在国际层面反恐，也没有像美国那样的以武力为导向的传统思维方法。中国必须在反恐问题上进行自我创新，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有效方式。那么，什么样的方式才会有效呢？就是在用强力手段遏止恐怖主义嚣张的同时诉诸文化方式、通过动员温和穆斯林来全面管控激进穆斯林主义，在有效缩减和控制激进穆斯林的社会基础的同时防止激进穆斯林演变成为恐怖主义。
简单地说，就是要把文化软实力引入反恐。迄今为止，中国所面临的问题是，过度依赖硬的一手，而没有软的一手。尽管从理论上说，中国也强调软的一手，即经济发展，但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较之武力，经济发展可说是软的一手，但经济发展也产生着很多问题。对笃信宗教的穆斯林来说，经济发展仍然是“硬”的。如同武力，经济发展所产生的很多问题也异化着温和穆斯林，而没有能够如一些人所预期的，促成各民族的融合。
——摘自郑永年《大格局：中国崛起应该超越情感和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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