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脑海里,都会珍藏着一份记忆中的美食,它,也许是小时候故乡的一碟小菜,又或者是妈妈拿手的一道菜肴;也许是与热恋情人共享过的一包零食,又或者是外婆在年三十赶制的糕点…….这份珍藏的美食,伴随着我们在人生的路上兜兜转转,在这个世界浪迹天涯,当依稀的往事在岁月里逐渐依稀,这份舌尖上的记忆却依然刻骨铭心,并牵引着我们去寻寻觅觅,试图让这份曾经的温馨去唤醒在味蕾上沉睡的密码……
终于,有一天,我们找到珍藏的秘笈,跃跃欲试地试图去复制那道久违的菜肴,又或者,我们满怀渴望,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坐回到那间所谓正宗的店铺,然而,美食端上,一阵视觉上的满足,一轮心境的雀跃之后,袭来的多半是一丝的失望,因为,再正宗的菜肴,也找不回原来的味道了……
有人说,是物质的丰盛,令到我们的味蕾已经麻木;又有人说,如今的食材已经大大不如从前的新鲜…….这些都不无道理,然而我更认为,那是因为物是人非,心境不再的缘故吧。其实,当我们把一道美食刻进记忆里的时候,我们留恋的,不仅仅是那份舌尖上的享受,更多的,是与美食一同刻进去的那个故事,那份心境……不是吗?
在我的记忆里,也刻印着这样一份陪着我长大,至今依然挥之不去的美食-粤式肠粉。肠粉是广州人很大众化的一道传统美食,它是由米粉浆薄薄地摊开,然后蒸熟,再把它卷起来,里面可以是什么都不放的斋肠粉,也可以随意地放上肉末,虾仁的各类肉肠,虾肠,甚至可以卷上一根油条,吃的时候,淋上油,酱油,嗜辣者还可放些辣椒酱,再配上一碗清淡的白粥,就是广州人一道经济美味的早点了。
在广州的大街小巷里,都遍布着很多这样的粥粉小食店,对市民来说,甚为方便。记得小时候,我跟着外公外婆住的居所附近,就有这样一间简朴的粥粉店,离家只有步行之遥,那里几乎成了我小时候早餐的“食堂”,在寒冬的早晨,天色蒙蒙亮,或是依然漆黑,四周的民居依然乌灯黑火,街道依然沉睡在冷清里,唯有小巷深处这家简陋的粥粉店,亮着桔黄的灯光,冒着腾腾的热气,散着诱人的香味,让我们这些赶早的上学,上班一族倍感亲切和温馨。慈爱的外婆,为了让我可以多睡一会,常常到店里把早餐买回家才把我叫起来,但是,我更喜欢跟着她到店里,其实,并不是店里的氛围会令我吃起来更香,而是,我喜欢看着店里的厨师做肠粉。那时店里的“厨房”是敞开在店门口的,在等候时,我总会站在那里,呆呆地,出神地看着厨师熟练地烹调肠粉,先把一大勺米浆倒在一块铺在抽屉式蒸锅的湿布上,再用勺背把米浆铺拉均匀,然后“关”上抽屉,让粉浆在里面蒸腾的水汽里慢慢固化成型…..几分钟之后,厨师把抽屉拉开,用一块象刀子一样的薄铁片,灵巧地把蒸好的肠粉与湿布分离,成卷,再把肠粉放到碟子上,用那块薄铁片把长长的肠粉切段,淋上香喷喷的油和酱油,一碟香滑可口的肠粉,就这样在厨师熟练的操作下一气呵成了……我的童年,就是这样与肠粉结下了不解之缘,同样,肠粉,连同淋在它上面的酱料的味道,还有那个小巷深处的粥粉店,以及那一连串做肠粉的工序,当然少不了外婆的身影,都刻印进了我童年记忆的细胞里,深藏于我的舌尖下了……
出国后,吃肠粉成了一道奢侈,即使偶尔去解解馋,但总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所以,回到国内,当父母朋友问我想吃什么,我总会不加思索地说“肠粉”,但是,即使他们把我带到装潢高级的酒家,或者说是肠粉品牌专卖店,用的食材也比当年高档丰盛了不少,无可否认那些肠粉的口感食材味道都无可挑剔,但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地去寻找,却都找不回从那间陪伴过我的童年的小吃店做出来的肠粉味道了,也许,只有小巷深处的它,才是解开我舌尖上的密码那条真正的钥匙?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只能遗憾地说,这辈子,这份记忆中的肠粉,只能永远不可解码地珍藏于舌尖下了,因为,一同刻印进去的小店,小巷,童年,还有那份童真的心境…..都已失落在岁月的长河里,成了一份只能回味,无法重拾的的记忆了……
近日,在微信上流行着微波炉一分钟做肠粉的视频,看后又一次令我的肠粉情结泛滥,引发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虽然,在我如今居住的硅谷,中餐厅比比皆是,要吃肠粉,也就是踏出家门,开10来分钟车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很认真地按照视频里的指导尝试了,虽然,我并没有获得预期中的成功,也没有更大的期待,但是,我享受了制作的过程,也许,这份快乐,就是我对随风飘逝的童年那份短暂的追逐?
此文刊发于《星星生活》2015年10月30日第73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