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末的一日,许建突然来到肉联厂,和章厚泽说文化馆希望他去担任钢琴教练。原来随着物质生活日益提高,人们开始把目光转向精神需求,学习各类乐器几近时尚,音域宽广且易学的钢琴自然是首选,汉州学钢琴的孩子日益增多,他们都希望到文化馆跟许建学,许建苦于一个人忙不过来,向领导推荐章厚泽。章厚泽本是汉州家喻户晓的人物,领导们大都曾和他一道出入广众大庭,也为他被一抹到底当工人颇感不平,认为一个取得社会认可的艺人,不应当被政治严寒摧残。许建的建议立刻被采纳,章厚泽奇迹般地丢下杀猪刀,手指重新在琴键上跳跃,奏出悦耳的旋律。
章厚泽的身份改变并没能改变这个家庭运行的轨迹。一次,陆医生为王如兰做体检,发现她胸口有一个肿块,建议她去地区医院检查。这日,车间没活,黄风陪同她去的医院。医生询问了情况后,做了检查,并立即决定对肿块进行活检。王如兰想了解病情,医生说:“我说了有什么用呢?还是等活检报告出来。一切都由那份报告决定。取报告你就不要来了。让你丈夫来。”王如兰忧郁地看着医生,没再问下去,伸手抓住黄风就走。
路上,黄风提议到她家去,“姐,徐德海老家带来了两只老母鸡和许多蘑菇,去尝个鲜吧。”恍惚中的王如兰同意了。到了黄风在地委大院的家,王如兰刚坐到沙发上,眼泪唰唰地流下来。黄风说:“姐,好生生地哭什么?身上长疙瘩的人多着呢,有几个是那东西。”说着她转身去卫生间取来毛巾递给王如兰。王如兰擦了擦脸,叹口气,“妹,我有数,命中注定的。”黄风说:“注定什么呀?别七想八想的,我包你什么事都没有。”王如兰叹口气说:“妹,不说这了,你不是说老孔家带来了鸡吗?我们先杀了烧起来。再耽搁一会儿就煮不烂了。”黄风正想转移话题,见她这样说,马上说:“对,我们来把它杀了。让徐德海享受享受,吃顿现成饭。”王如兰说:“这还像个女人说话。”黄风说:“我哪点不像女人了?”王如兰说:“妹,一个家庭,女人不温瓤,坐享现成的,总不像个家庭。”黄风说:“那像什么?”王如兰说:“像是插伙的。”黄风默然不语。王如兰说:“妹,我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黄风说:“实话难听。你没说错,我就是插伙的,结婚就是为了插伙。”王如兰惊诧地看着黄风,“这么说你连一天也没爱过徐德海?”黄风说:“你看那闷鳖相,值得我爱吗?”王如兰说:“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黄风说:“不嫁给他,嫁给谁呢?厚泽舍得和你离婚吗?嫁给他徐德海,是为了让他徐德海养活我们。”王如兰说:“看你这话说的,那孩子不是他的吗,他不养活谁养活?”黄风冷冷地笑了一声,“说得没错,他不养活谁养活?”王如兰说:“和我说实话。万一我死了,你是不是要和徐德海离婚再嫁给章厚泽?”黄风说:“说什么呢?下回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王如兰说:“我是当真的。说实话给我听。”黄风急躁起来,“怎么还说这不吉利的话呢?”王如兰说:“不行,你得说实话。”黄风说:“你想让我怎么说?”王如兰说:“我想让你说如果我死了,你就嫁给章厚泽。”黄风说:“为什么?”王如兰说:“一是你离不开他,不如合法了,背个通奸的名声好听吗?二是他们爷俩都不会烧饭炒菜、洗浆缝补,日子没法过。”黄风说:“我嫁过来,那我那俩孩子呢?”王如兰说:“徐德海能让他孩子吃苦吗?我知道我要死了,就这么一件事放心不下,答应我,我死了你就嫁过来。”黄风含着脸,瞅着王如兰一言不发。王如兰说:“快答应我。”见黄风还是那冰冷的样子。王如兰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怎么样了?说给我听听。”徐德海笑呵呵地走进来。王如兰的脸立马虎青,傻傻地看着徐德海。徐德海依然笑呵呵地问:“她怎么惹你生气了?说说看,让我来替你出气。”王如兰尴尬地笑了笑,“德海,我生病了。让她顶我两天。她不愿意,要去找猪尾巴要人。你说说,现在一铆顶一铆。猪尾巴安排人上去就下不来。我的位子不就没了吗?再安排新活儿,哪有和黄风一起好。”徐德海说:“弟妹放心,黄风绝不会这样做。你们姊妹好的俩处得像一个人似的。”他边说边脱下毛华达呢的中山装,穿上一件肉联厂的白大褂,“你们继续聊,我去杀鸡。”王如兰说:“唉,我们只顾说话了,原本说去杀鸡也没杀成,还是我来吧,你歇歇。”黄风说:“姐,你坐你的,让他去吧!”王如兰一声不响地起身,拉了黄风一把,“说好的,让德海享一次福。怎么说了却不算数了呢?”她走进厨房,“妹,鸡在哪儿?”黄风跟了进来,从一个篓子里取出一只芦花大公鸡。王如兰一见,哎呀了一声,“这么大的鸡呀!怕有五斤,赶快杀了烧起来。要不大虎小虎回来了还煮不烂呢!快倒半碗盐水来。”随着黄风把半碗盐水端来,王如兰麻利地把鸡翅膀别在一起,弯过了鸡脖子,揪下鸡脖子上的绒毛,接过黄风递来的菜刀,一刀下去,鸡血呲呲地流进碗里。鸡血快流尽的时候,徐德海说:“弟妹,还不快放手,老抓着不累吗?”王如兰说:“你哪知道,这时候最不能放手的,公鸡气性大,丢手了,会扑拉一地鸡血。”她手里的公鸡,一直在挣扎,大约两分钟后方才停止抽动,直到这时王如兰才松手,接着把公鸡放进黄风递来的盆里问道:“水瓶里的水是早晨冲的吗?”黄风看看徐德海,“问你话呢!”徐德海说:“昨天晚上的。”王如兰对黄风说:“赶快倒到催子里烧成大响。”黄风按照做了,之后对徐德海说:“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徐德海笑了,“好,好,我回去上班了。等一会儿把小虎接回来。”王如兰说:“放心吧,孩子们回来肯定能吃上烂烂的红烧鸡。”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虎回来了。王如兰迎向前去,抚摸着亲热地不得了,“大虎几年级了?”大虎说:“三年级了。”王如兰又问:“成绩肯定很好吧?”大虎说:“马马虎虎吧!”黄风说:“大虎讨人喜欢。成绩一直很好。数一数二的。”王如兰笑道:“肯定是上大学的料子。”徐德海带小虎进来了,小虎一进门就喊,“什么东西这么香?”徐德海说:“你王阿姨烧的蘑菇烧公鸡。非常好吃。”小虎生怯怯地看着王如兰,“王阿姨是谁呀?”徐德海说:“傻孩子,王阿姨就是王阿姨。你妈妈的好朋友。”小虎说:“就是妈妈经常在她家睡觉的那个王阿姨?”见王如兰脸色陡变,黄风马上接过话头,“是啊,妈妈累了就在她家休息。小虎谢过了吗?”小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了,“谢谢王阿姨!”王如兰赶紧走过去,弯下腰在小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虎真乖!。”
吃饭的时候,徐德海坐在中间,黄风和王如兰一左一右,两个孩子并肩坐在徐德海的对面。徐德海新开了一瓶汉州大曲,给三个中号玻璃杯倒满了酒,一一摆放在每个人的面前,然后举起酒杯向王如兰说:“弟妹很少在我这儿吃饭,都是黄风麻烦你们。来,我敬你一杯。祝你万事如意!”王如兰端起酒杯迎上去,“德海怎么生番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喝了就是了。”她和徐德海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酒。黄风往王如兰碗里夹了几块鸡脯肉。王如兰吃了一块还没完全咽下,黄风端起酒杯敬向王如兰,“来咱姐俩喝一杯。”王如兰说:“你看我今天成了香棒。这感觉不错。”徐德海说:“感觉不错就常来。”王如兰苦笑,“怕是来不了几次了。”徐德海迷茫地看着王如兰,又看看黄风。黄风说:“今天陪她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没出来,倒把她吓得不得了,其实什么也没有。”徐德海关切地看着王如兰说:“怪不得刚才你说你生病了呢,看你好好的,肯定没有什么。来,喝酒。一酒解千愁。我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喝酒,真的管用啊!三杯下肚,晕乎乎的,什么都忘了。”他把酒杯举向王如兰,“喝个满口。”王如兰倒也听话,真地喝了一大口。黄风又夹了二块肉给王如兰碗里。徐德海又要敬酒,黄风说:“腆脸怎的?姐没什么酒量,你就歇着吧!”王如兰却端起酒杯,“既然来了,就陪你喝好。这些年也难为你了,一个人又是烧饭又是照看俩孩子。俺妹摊上你这好人,真是前世修的。”徐德海连忙端起酒杯迎上去,二人各自又喝了一大口。徐德海放下酒杯拿起酒瓶,往王如兰的酒杯加满酒,又把自家的杯子也兑满了。黄风见状,也就不再说话,转而照看俩孩子了。
这日,王如兰喝足了量。在黄风家睡了一觉方才告辞。路过地区文化馆时,她特意进去,想看看章厚泽怎样工作的。经人指点,在二楼的琴房里,她看见了丈夫正在教孩子弹琴。侧面看去,丈夫的脸庞端庄清秀,眉峰下的眼眶略微下陷,颧骨高高地突起,高高地鼻梁下是匀称的上下唇,下巴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弧线的上端连接了那厚厚的耳唇。看着看着,泪流而下,她抹了一把泪水,转身匆匆离去。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觉得这就是命。她永远不能忘记婚后不久的一天。那天她和章厚泽匆匆地赶赴在上班路上,路边上的一个人面前铺着一张纸,上有麻衣看相几个字。那人见了王如兰就大声说,“老妹请留步!”她迟疑地看着相士。那相士说:“放心,不要钱。只是为你好。”章厚泽却说:“听他扯什么蛋,快走!要不迟到了。”她说:“你先走,我想听听。”章厚泽显得不耐烦,哼了一声,走了。那相士说:“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是你的丈夫吧?”她点头。相士说:“赶快离了吧!他命硬,你命软,否则你过不了四十岁。”王如兰一惊,像是掉进冰窟窿,嘴巴哆嗦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那相士收拾起铺在地上的大纸,“我得走了,要不你丈夫来了,还不得把它踏碎了。”
此后,王如兰再也没见过那相士。她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问个究竟,懊悔有什么用呢?机缘似流水,一旦错失,再无流回的可能。可是,这相士的一席话却在她心中扎下根,这关乎性命,每一想到此,思绪就纷乱如麻,还夹杂着的潜入精髓的恐惧。
她爱章厚泽,爱得非同一般。婚后始终没有离别,所以不存在思念;天天相见,没有神不守舍或莫名的怅然。可是她禁受不了肌肤交欢时的轰击般的震撼,那一刻,千万条爱虫在神经上蠕动,痒痒得钻心,恍如坠入仙境。由此,章厚泽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后来,随着《钢琴伴唱红灯记》的演出,一次,章厚泽深夜回家,热烈得像灶膛里熊熊燃烧的劈柴,炙得脸发烫。她问哪来的这般臊劲?章厚泽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妙不可言后,便浑然入睡。她纳闷,探究的思绪像爬墙虎的触角一样向八方延伸,费了半天的心思也没想出所以然。随着宣传队解散,章厚泽炽热如火山的情感却嘎然冷却下来,有时十几天都不碰她一次。她再次陷入纳闷,这次,她的思虑有了结果:章厚泽在外面有了相好的,这个相好的就是黄风,他把精力都给了她。
气愤之余,那相士的预言又在心中呈现。看来这相士说得对,他是要气死我再娶了那骚狐狸精才甘心。恰在此时,猪尾巴那无端而发的兽性侵扰了她,一次下班后,她走得晚,进了更衣间,刚脱去工作服,猪尾巴突然走进来,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这个壮实的男人紧紧地搂住,在被狂吻的瞬间,她的思绪也快速地生出许多头绪:这不地道,对不起章厚泽;可他在外面偷吃野食了呀;只允许男人在外面沾腥,难道我们女人不能偶尔喝口鱼汤;猪尾巴也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有几次看见他心也热过,让他睡了,也不算窝囊,可是怎么对得起章厚泽呢?这双向的思考还没做出决断来,却留给了猪尾巴足够的时间发泄兽欲。他扒去了她的裤子,把她放在长凳上,肆无忌惮地肆虐一番。事毕,看着正在慌张地穿裤子的猪尾巴,她几乎想不起来他对自己做了什么?随着猪尾巴一声“还不快穿裤子”!的催促,她才想起来是猪尾巴已经得手,她似恼非恼地骂道:“早都看出你没安好心,那双眼睛天天都浪浪的,今天得意了吧?”猪尾巴笑眯眯地说:“好女人,好味道。章厚泽这东西真不是个人,他凭什么拿你不吃劲?”她穿好裤子,见长凳上一摊精水,赶紧用手抹去。猪尾巴又走过来,搂着她缠绵一番。末了,她一把推开他,冷着脸说:“下次不兴这样了。”猪尾巴说:“哪个人不喜欢打野食。野食味道好,你不喜欢吗?”她没好气地说:“看你也是一堂堂的男子汉,怎么就像一碗白开水?”猪尾巴一愣,“你这女人究竟有多大瘾?”她说:“我的瘾大不大是次要的,关键是你太没有男人气,连白开水都不如。”猪尾巴被她说蔫吧了。